陆国良
坐在长巴的前座,总是我从小到大最兴奋的时刻之一,不是因为长巴镜前的美景一览无遗,或是可以观赏长巴前廊上所播放的电视节目,而是可以欣赏长巴司机驾驶时的英姿。其实我小时侯有一梦想就是要成为长巴司机,那种载着一班人一起前往同一个目的地的喜悦感是言语难以形容的。我自己也忘了到底多少次向爹娘和太太表示过,如果有一天不再行医了,除了写作,我要成为长巴司机,载着旅客到处旅游。太太总是调侃地说:“你只需要载着我和孩子去旅游就行了,不需要载太多人。” 我总是一笑而过,不过她不知道我是非常认真的。
上周五我因得赶上凌晨五时的第一班前往都柏林的长巴出席医药大会,虽有长租的房间,因凌晨很难招到德士或出租车,所以将计就计地提前准备了前天的晚餐,计划当晚在诊所打地铺,以赶上诊所附近的车站。我其实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充满了使命的味道,与其说是享受,更是一种习惯。多年来的住院生活,习惯了就地铺床,然后期待身旁的手机安静到天亮,就算赚到了。之后虽然不再住院待命了,在家里反而睡不着,总是起来看着手机的记录,深怕睡太深,错过了重要的电话。
没有待命又充满使命的一晚绝对是我向往的,只是一切的动作都要非常轻盈,绝对不想惊醒了诊所(旧医院转为诊所)附近的居民,以为旧医院闹鬼,到时候迎来不必要的警报就麻烦了。诊所每一个员工都拥有电动门的开启钥匙,但并没有规定办公之外的时间不可呆在那儿,负责监督我的主治医生有时为了行政的工作还呆到晚间八九点才离开,所以我才出此下策,把诊所当旅馆了。诊所的地都铺了毛垫,没有湿气的问题,又有热气保温,所以适合打地铺,只是当晚完全睡不着,不时望着窗外四合院中间的大树和手机上的时钟,数算每一个钟头,好磨人的夜晚。也许年龄已经不允许我这么任性了,下一次还是在车站附近找一间旅馆吧!
凌晨一个人走在寒冷的科克郡街道上,望着身边经过的卡车和巴士时,显得特别地凄美。虽然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冷风直吹面颊,使之不停颤抖,但想到诊所一宿计划得以完成,就很有成就感。身体因失眠显得特别疲惫,一上了车座就呼呼大睡了,庆幸三句钟的车程足够让我恢复精神。
抵达都柏林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准时赶到大会现场,没有太在意那儿的风景。其实都柏林是一个繁忙的都市,人潮多,道路拥挤,空气质量可想而知。一路碰见许多亚裔,绝对比科克郡多。我没忘记大会后的任务就是要带回一些华人烹饪食材,只是看了价钱咂起舌,只买了一些来解馋。华人就是这么有生意头脑,不止收服了自己人,也蛊惑了别族亚裔,甚至是爱尔兰本地人也前来消费,门庭若市,赚得钵满。
自从我来到这个大雪柜,第一次听到了华语或粤语,心里感到无比温暖。其实大家都有一样的目标,就是希望可以找到自己向往的生活和体验,为梦想努力。尤其是当我接过战利品时,华裔店长对我的微笑可谓最暖心了,似乎在鼓励我要加油,提醒我不是一人在此生活,而是整车异乡同梦的人陪我一起上路。顿时的孤独感一扫而空,两个月的异乡思念得到了满足。那一瞬间,我坚信世界大同,不分你我他,明白要融入一个完全不同文化背景的环境真不是一件易事。我开始认为自己没有放开心怀来尝试真正了解这个文化,最大可能是想家而生的负面情绪作祟。
回程的长巴我等了整整四十分钟,站在我隔壁的科克郡小伙不耐烦地开始搭讪,问我是否也是回科克郡,我点头后回问他是否每一次等车都迟到,他板着脸无奈地也点了点头。此时的我不再如以往般生气了,而是开始接纳这个文化的特点。
感觉许久,六十有五的老司机缓缓驶来,下车开了旁箱让游客放好行李,开始为我们逐一查票。当轮到我时,司机叔叔念出我的英文姓名 Luk,很好奇地多看我几眼,微笑地让我上车了。他可能在想是不是我的姓名后少写了e字为Luke,所以得仔细看看我的容貌,才知原来我是华裔呢。司机让所有人都坐好了才准备关门,长巴的自动门需要人力来拉紧,想必也是上年纪了。
看着司机意气风发地转着方向盘,长巴缓缓地切入繁忙的都市街道时,我心中感到特别地踏实。虽然离家来到这个大雪柜不都尽我意,但我勇敢地踏出了这一步,无论将来如何,已经是没有遗憾了。心里顿时响起了张学友脍炙人口的一首歌《纽约的司机驾着北京的梦》。歌曲不止唱出了身在异乡思念亲人的情怀,给了我及时的安慰和同理,更给予追梦人垫底的气势和仰头的信念。
在往回科克郡的路上下起了大雨,此时我突然明白了,原来我真正向往的,并不是司机那羡煞旁人的掌轮英姿,而是那有幸与一班异乡同梦的游客一起逐梦或回乡的情怀。我,还是要成为长巴司机,带着梦想,放下缠累,载着我爱的人,驶向远方的将来。
Photo by Alan Chen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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