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知秋
在城南一隅,夏日的暑气如水般浓稠,压得蝉鸣也显得微弱无力。大学附近的一条狭窄巷道中,却散发着一缕诱人的烟火香气。巷子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位伫立在昏黄的灯光下,简陋得几乎可以被忽略。然而,每到饭点,摊位前的队伍却早已排得蜿蜒,仿佛这是城南的某种秘密圣地,等待一位隐藏于尘埃中的手艺人。
摊主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炒得很来劲,身体站得笔直,衣裳鲜亮。他身前一口厚重的铁锅,表面已被岁月打磨得黯然光滑。锅铲在他手中游刃有余,仿佛一把指挥棒,指挥着米饭、蛋液和葱花在滚烫的油中奏响一曲烟火协奏。翻炒之间,蛋丝裹着米粒,在空中跃起又落下,光与影交织,仿若一道平凡生活中的流动画卷。
饭香弥漫之际,金黄的米饭盛盘而出,每一粒米饭都油光晶亮,蛋香四溢;翠绿的葱花宛若点睛之笔,为单调的色调添上几分生动;胡椒的微辛似一种无言的挑逗,让人忍不住屏息期待。这样的蛋炒饭,简单却充满了某种触动人心的温度。
排队队伍里有十来个大学生模样的,嘻嘻哈哈地说他现在可比在学校威风多了。
忽然,一位中年大姐叉着腰,高声喊道:“小伙子,给我多加点饭!鸡蛋多放两个,再多点葱!”
小伙子头也不抬,手中锅铲依旧翻飞,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好嘞!”然而,他动作不急不缓,依旧按照常规的分量——一颗蛋、一撮葱、一勺饭。大姐不满了,瞪着他说:“你就这点东西还敢卖这么贵?葱洗没洗都不好说!”
他抬头,眼神坦然无波,语调平和却透着几分机智:“阿姨,花一份的钱想吃两份,这道理说不过去吧?”一句话引得排队的年轻人笑声不断,大姐却气得跺脚:“信不信我叫城管来查你?”
小伙子依旧不恼,语气里透着不急不缓的从容:“信,我信。嘿嘿,阿姨您真厉害。”
一群朋友哄堂大笑,大姐一愣,转身就走。
小伙子继续炒饭,一会儿真有人过来,摊位上明黄的灯泡,照在小伙子热得发红的年轻面颊上,他眼皮低垂而平静,放下炒勺,手在围裙上擦了一下,静静地交了一张百元大钞。一份炒饭七块钱。人群窃窃私语,那人膀大腰圆,手插在腰带上,喝狗一样叫他收东西走人。他的一群朋友围上去,想说什么,一只青筋迸发的手便抢先伸了过来,锅一下子被扔到地上,滴溜溜、滴溜溜地转圈。
一群大孩子不知所措地僵住了,面面相觑。小伙子站在那里很久,最后低下头,缓缓地蹲下去拿还在转圈的锅子,动作缓慢而沉重。
他目光低垂,久久注视着手中的铁锅,像是在与它无声交流,又像是在思索这场生活的闹剧该如何收场。
人群忽然被挤开,一只白实的胳膊推开那人胸膛,声音奇大,说:“你哪来的?冒充城管?你制服和证件呢?地痞流氓收保护费,收到这来了,我报警了啊?”说罢,她真打电话,声音壮实,气势唬人,看着不像开玩笑。
男人明显怔了一下,表情从嚣张转为犹疑。大姐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气势逼人,丝毫不像虚张声势。男人盯着她几秒,最终狠狠地将钞票摔在地上,掉头走了。
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有人低声说道:“听说这大姐是某位主任家的亲戚,流氓也不敢惹她。”
大姐回头看了看摊主,语气依旧带着几分蛮横:“发什么愣?你锅捡起来没?钱捡起来没?”说罢,她从自己提着的塑料袋中抓出三个鸡蛋,往摊主怀里一扔:“刚才不是说加蛋吗?都给我加我那碗饭里!我才不吃你这养殖鸡下的蛋!”
小伙子看着锅,说:“锅脏了,炒不了了。”
大姐一脸觉得麻烦地把锅捡起来,架在煤气灶上,倒水搅搅泼了,一脸麻烦地说:“炒。 ”
荤香气弥漫在头顶,铁锅再次被点燃,“嗞嗞”的油声重新响起。小伙子炒着炒着,开始掉眼泪,他的一群朋友也掉眼泪。
大姐端着有五个鸡蛋的蛋炒饭,一边吃,一边教育他们,说:“吵不赢就报警,实在不行就跑快点,你们这么多人,有什么好怕的!”她说:“都不要哭了,一会儿我买的鸡蛋,给你们一人加一个。”
她说:“哎哟,这得要多少鸡蛋,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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