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熟的抱怨

by MingYan Yap

陈凡

我渴望拥有不急不躁的生活。

自最后一次考试结束后,我搬离挤着两对情侣的十八楼宿舍,回到满是女人叽喳声的排屋。这所房子充满火药味。

因农历新年将至,家里的女人便会你一句我一句,讨论该如何布置这所房子。三姐说:“新年怎么可以少了红灯笼?” 太后随即答应。说做就做,她们买了一对大红灯笼,开始张罗新年布置的事宜。新房子不像乡下的老木屋,少了原木和柱子,高高天花板使得挂灯笼这事变得异常困难。家里最高个子都是男生,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弟弟。但他俩如常像个木偶,怎么也不肯移动关节指头帮忙做家事。

父亲不能做的事何止这一件?

新年刚过,父亲因排便出血入院观察。医院规定只允许一位家属陪同病人,并且只能睡在椅子,不得与病人争抢床位或自带床铺。

父亲的床位就在窗户旁。刚毕业还未找到正职的我首当其冲成为监护人。原以为只要挨过无法躺平的夜里就好,怎知陪睡的几天我基本上一天没睡够三小时。父亲无时无刻不停喊我:“带我回家,我们回家。”又或者,趁着去厕所的席间逃离医院,直到保安出动才把他带回病房。

保安指了指脑袋问我:“你爸爸是不是这里有问题?”

我笑了笑,不,他不是脑子有问题,他只是性格固执。

他病了,变得像个小孩,无助、脆弱、爱发脾气。有时,在大庭广众他会情绪焦躁,忽然闹着想回家,或者下雨了,他会着急想要回到房间里,把自己裹成一颗严严实实的蚕。无论孩子怎么敲门,他都不回应。
爸爸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

家里的经济如常艰难。自从姐姐在城市买下排屋后,全家人便搬出非法屋,在舒服宽敞的新屋子里过着焦虑十足的生活。最苦恼的都是金钱。这间屋子也只有外边看起来舒服吧。平日没有客人,家里的客厅鲜少开风扇,有时连一把灯也舍不得开。全员过着能省则省的生活。

最让我痛苦的是突然来访的新加坡亲戚。这使得原本每月医药费、家用、房贷、水电几乎入不敷出的兄弟姐妹更是愁眉苦脸。

姑姑来访家里多半是为了看父亲,还有回家乡吃一顿正宗的海鲜美食。要知道,我生在渔村这么多年,也从来没吃过那里的石斑鱼。毫不夸张的说,我也没体验那里最著名的旅游景点。

那天,我看见渔村的亲戚热情招待姑姑一家人。饭桌上,他们叽里咕噜的,喝酒、谈天、蟹肉鲜鱼堆到碗里,唯独我的父亲母亲全程低头不语。远远看着他们,觉得特别难受。

未领毕业证书,我比同学最先投入职场工作。高昂的物价和房贷,还有父亲不定数的医药费有时真的压得喘不过气。我曾一度羡慕其他同学,可以不慌不忙规划后来的人生。不着急找工,生活也不需要承担太多事物。

我曾无数次埋怨,明明零负债进入大学,却背着上一辈人的债,过着不着脑的生活,要还清这看似无尽头的数字。

我确实渴望学生时期,能毫无顾虑地躲在图书馆或书店看书,过着有书和文学包围的日子。但是,一切似乎过去了。我或许回不去不慌不忙的平凡时光。

或许,也不算太糟。一切会过去的。

Photo by Anthony Tran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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