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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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lvin

那股味道，曾让我厌恶，如今却成了我最深的思念。

我出生在乡村，一个四季分明、空气清新的地方。这里的自然景色如诗如画，四季轮回，山川秀美。无论是春天盛开的油菜花，还是夏日蓬勃的稻田，或是秋冬季节里丰收的果实，都承载着大自然的馈赠。然而，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却总有一种味道，它成了我心底最深的抗拒。那就是母亲身上的味道。

清晨的薄雾未散，母亲便早早起床，忙碌地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她的身影总是在鸡舍、猪圈和田地之间穿梭。她的双手总是沾满了泥土，粗糙的手指捧起一把把土壤，常年劳作的她，脸上总是带着汗水的痕迹，衣袖上残留着鸡饲料的粉末，裤脚湿漉漉地粘满了草屑。每当她从田间回来，身上总会带着那股复杂的气息，混合着汗水、泥土、柴火燃烧的烟熏味，这些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属于我们乡村的独特气息。这股味道是那么浓烈，它像是一层无形的罩子，笼罩在母亲的身上，伴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甚至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年幼的我，无法理解这股味道的含义。那时的我，总是试图避开这股气息。我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它让我不舒服。每当母亲来到学校门口送饭，我总会故意放慢脚步，和她保持一段距离。甚至有时候，我会选择绕远路，避免她的出现，因为我害怕同学们看到她的样子，害怕他们会笑话我，觉得我的母亲又脏又土。那时的我，心里有着深深的自卑，甚至觉得母亲的存在成了我的一种负担。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我站在学校门口，瞪着母亲那双粗糙的手递来的饭盒，心里充满了愤怒和羞耻，我大声对她喊道：“妈，你能不能别来了？好丢脸啊！”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母亲愣住了，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嘴角颤抖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她低下头，默默地把饭盒放在门口，转身离开。阳光洒在她的背影上，她的身形有些佝偻，步伐显得沉重，而我只觉得松了一口气。那一刻，我仿佛终于摆脱了她的束缚，感觉自己解脱了。

从那以后，母亲再也没有来到学校送饭。她的背影渐渐地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我的心里却并没有如预期那般轻松。反而，时间久了，我开始不自觉地望向校门口，期待着她的出现。然而，那熟悉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开始发现，那股曾经令我抗拒的味道，也渐渐消失了。

直到有一天，母亲病倒了。

她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咳嗽不止，脸色苍白。家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曾经熟悉的气息不再那么浓烈，而是逐渐被一种陌生的气味取代。那股曾让我厌恶的汗水、泥土的味道，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不安的寂静。我开始意识到，这种变化不单单是空气中的味道改变了，更重要的是，母亲的身体逐渐走向衰弱，而她曾经的劳作与坚韧，也悄然被时光抹去。

她彻底倒下的那天，亲戚们急匆匆地把她送往医院，而我站在一旁，心里空荡荡的，却没有感受到强烈的痛苦。我的脑海中依然在回放着母亲忙碌的身影，然而那一切，都变成了过去。我以为母亲会在医院里挺过来，然而她走得很安静，仿佛只是沉沉睡去，永远不会再醒来。

母亲的离世，对我而言，似乎并没有带来什么剧烈的冲击。放学后，我再也没有人接送，饭桌上也再没有热腾腾的饭菜。家里变得异常安静，柴火的味道不再弥漫在空气中，厨房里空荡荡的，曾经熟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而遥远。那股曾让我抗拒的味道，再也找不到了。我开始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空虚和失落。

有一天，我突然走进厨房，推开母亲曾经做饭的破旧房门。就在那一瞬间，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股混合着汗水和泥土的味道，带着一种温暖和沉稳的力量，瞬间击中我的内心。我愣住了，站在原地，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那一刻，我才明白，那股味道里，藏着母亲的辛劳，她为了这个家庭日复一日的付出，藏着她的坚韧与毅力，藏着她对我们的无私爱与关怀。她的每一滴汗水、每一粒泥土，都是她对我深深的牵挂和期望。那股味道，原来是母亲用她的双手为我们创造的温暖。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愿意回到过去，紧紧地抱住母亲，告诉她：“妈，您辛苦了，您做的饭，真的很好吃。”我想告诉她，那些我曾经嫌弃的味道，现在却成了我最深的思念，成了我生命中无法割舍的部分。

然而，母亲再也听不见了。她已离开这个世界，永远地离开了我。每当我站在风中，感受着空气里飘来的陌生气息，我总会下意识地去寻找、去期待，然而那些熟悉的味道，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它们早已随着岁月的流逝，消散在风中，再也无法找回。

曾经，我对那股味道心生厌恶，而如今，它已经成为我最深的思念。时光无法倒流，母亲再也无法回到我的身边，但那份深沉的爱，依然在我的心中，永不磨灭。

如果有一天，我能再次闻到那股味道，我一定会紧紧地抓住它，因为它代表着母亲的爱，代表着她在我生命中永不消逝的存在。

Photo by Nikoline Arns on Unsp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