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一公里

不虚

三年了，我一直在走这段路回家。

那些汗涔涔的下午啊，我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遮阳伞，总是随意地搭在手上，随着步伐左右摇摆着。刚踏入巴士站的阴影，一股热浪却扑面而来。啊，是那群像小麻雀一样的学生们，叽叽喳喳地挤进来了。走到MRT旁的月台，我成了小麻雀群中唯一孤身的影子。周围有老师、有学生的说话声，也有像我这样，在刷视频的声音。不一会儿，地铁飞驰而过，吹起了我几缕发丝，清清凉凉的。可是阳光和热气，却好像总不会在这条路上消散，无论傍晚还是正午，正好的青春热烈会在这条不长不短的路段重演，一遍又一遍。

从学校走到MRT，那一点一公里的路，我来回往返了无数遍。直到熟悉到能在清晨一边打瞌睡一边走路；直到在路上曾被风吹雨打日晒，也不再会狼狈；直到有很多人陪我走过了这段路，留下只字片语回忆。这段路的青春偶像剧好像永远不会落幕，笑声和打闹声总会在放学钟声后如约响起。都有谁陪我走过了啊？我都记不起来了。只是路边的竹子、石灰墙边的狗尾草丛、柏油路下的沙子和车来车往的大马路，每见到一次，就会想起一段画面和岁月。

刚开始走的时候，还很小吧。好像才初三年杪？每天迟到的孩子，跑着跑着就升上高三了呢。长大得好突然……怎么之前还是自卑的小执委，突然就变成主席，变成需要带着会员们走的大人了呢。每次学会活动结束后，总会和学会的朋友们一边笑着聊着，走过这段路。不论是新生还是老朋友，都会很快熟络起来的。中途有时要一起买一杯冷水，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来。到了站口，说不定还要放上音乐，跳一段舞蹈。现在回看那些影片啊，真是不明白我们那时是怎么敢在众目睽睽下热舞的。可能这就是青春无畏吧！然后要再一路聊，聊到在地铁到站，不得不分别的时候，一刻也不舍得浪费。我们真的好吵。但是以后，好像再也不会有人陪我疯，陪我闹了……这段喧嚣和肆无忌惮，以后将会永远被封在那一个个午后，闷热的记忆里了吧。妈妈也不会一次次在学会结束一个小时以后，疯狂打电话催我了。

当然，我也不是总在玩闹，还是有静静走路的时候的。特别疲惫的身体，会在走出校门后不自觉地偷偷拿出耳机，默默戴上，享受一段自己的时光。耳机里的音乐交织着后方初中孩子肆意打闹的声音。嘴角总会忍不住勾起，因为我最爱这一幕的青春热烈。初中孩子王后面，还有一整条放学走出学校的人龙。车辆在左边来来往往，而我在一条喧嚣又人挤人的直线里，竟然能找到自己的平静，好幸福啊。车龙里有名贵车也有平价车，人龙里有老油条也有小小孩。而我们，都在回家。

但如果上课、学会活动真的太累啦，等人群散去后，自己一个人撑伞走出校门，也是一番享受。晴空万里的一片蔚蓝，还是很能治愈人心的。一片片云朵，像蓬蓬的小狗又像棉花糖怪兽，会一步一步地跟着我。风一拂过，路边住家种下的竹子叶就沙沙作响，蓝色校裙也随风飘忽起舞。沙子、杂草随风擦过鞋跟，在白鞋上留下好难洗掉的痕迹。过了大马路，就会见到石灰墙后的荒地，长满了离离的狗尾草。一阵风来，毛茸茸的它们纷纷弯腰躺倒，煞是好看。这一路可爱的风景，叫人怎能不动心？更别提在清晨的路上，还有定时出现在电线杆上如厕的小松鼠、准时徘徊在荒地上的麻雀和每两个月就开满一次红花的大树。只是大家要小心，不要看云看得太入迷，是真的会不小心跌倒的。只能说，观察这些小细节，也算是我独特的爱好了吧。

走MRT回家的人群里，有个少数群体。这小部分的老师精明得很，平时放学总是见不到他们，是为了避开和学生拥挤着走去MRT的情况啊。他们大多是衣着素净，脸上不带妆那派简朴的老师。有时候，在后边慢慢地跟着他们走，不禁会觉得很奇妙。原来老师也是普通人诶，他们也只是来打工平凡的上班族。我们正在一起走向MRT，走在同一条路上！我几次有幸和老师们走了一路，聊了几回天，才发现原来老师们也不是表面上这么四平八稳的。他们的烦恼不比普通人少，只是他们坚持走在教学这条路上。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熬过来了，也幸福过来了。有时候，他们短短的几句话，却足以撬动我原以为坚定的世界观。有老师告诉我，要永远用自己最好那面来看待自己；有老师告诉我，要永远对世界保有好奇心。或许和一个人讲话，真的好比在读一本书，读一本会哭会笑，鲜活无比的书。

这段路真的很神奇，短短的十多分钟，却是会影响我一辈子的存在。它是学校和家的过渡带，我背负着学生、主席庄重的身份，却将最轻松自在的心态，留给了这段路上伴随的风和脚步。走这条路，脚板会酸，腰骨会累。但如果还有机会，我很愿意再走这段路三年，以我人生中绽放得最灿烂的年华。

作者就读于吉隆坡中华独立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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