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期
我们共振过的夏天,约等于永远。
恍惚间,每一个周而复始里,我总会想起那一些关于初见的季节。那段岁月的一千多个日子里,不变的似乎只有变化这件事。
学校翻新了许多。二四年起,每间课室安装了新的电子荧幕,拆掉了风尘仆仆的黑板,装了新的白板;丙一课室外面搭了一座天桥,连接起两个世界,可下雨的时候行人依旧会被雨溅湿;礼堂换了音响,不过并没有比从前进步多少;篮球场的老树都被砍掉了,说是要建一个盖蓬,下雨的时候就再也不用和朋友狼狈地跑进校楼里躲雨了;厕所那一片沾满了时代污垢的镜子也被换成干干净净的一面,刚刚装修好的时候还常常会被那一个照映出来的、太清晰的自己吓着。一年接着一年,有些人和时日并着变迁也不再归来。
许多年长的老师都退了休。她们大多数都是女老师,尽了芳华,把大半生的时间投给了教育。韶华易逝的道理任谁都明白,但我既不想说它无情又不愿承认它有情,于是我想到了一个毫无关系的词:漫漫。漫漫岁月,漫漫人生,漫漫长路,漫漫余生。她们或许很快就会忘了我们之中一些人的名字,记不起曾几何时我们的人生曾经交错,记不起那段早已经被模糊的剪影。可我始终愿意相信无厘头的浪漫,关于缘分,有些人觉得离别是两不相欠,而我觉得那是命运在我们之间编制好的下一个重逢。回头看,原来啊,这个承载笑与泪的地方已经走了那么多人,弥留一些未散去的细枝末节,成了时间里不会再复出的琳琅。
岁暮里不乏细雨,被侵湿的灵魂是我的缄默。
特别喜欢雨季,尤其是看那高高挂起的月,我想我能在没有声音的宇宙里独善其身。凝望着分针的跳动,我开始想念起很多个清晨与黄昏。念起那天下着大雨,依旧在长廊里和谁不期而遇;念起在食堂不以为意吃着滚烫的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我面前走过;念起多少个夜晚里,我和好友彻夜畅谈,谈以后,谈过往,谈来日方长;念起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会再渗透进我的梦里。
后来活到了人生的第十八年,我的十一年义务教育生涯忽然结束,又或许是苦尽甘来;或许是更多的苦难才刚刚要来。我也不知道。对,我能确信的是只有“我不知道”。不知道未来自己会选择什么就业方向;遇见怎样的人;成为什么样的人。可我记得从前,我能写好多好多。那个费尽力气的我、逼不得已的离别、就为了彰显自己的做作文笔、偶尔的我行我素、也许是过客的友人甲乙丙丁……
我依旧庆幸,我依旧热爱着文学。写作这件事是十分美好的,它成了我承载情绪和回忆的载体,甚至我倔强地认为现实世界和笔下的那个地方无法相提并论。借着眼前的一切进入另一个自己创造的 —— 不切实际的梦,因为它不计存在,所以我不愿称之为平行时空。人们叫它幻想、白天叫它白日梦、夜晚叫它网抑云。可那是我喜欢的事啊,有千万个名字都无所谓。
第十七年活着的时候,我稍能感觉到成长是迅速的;飞快的;自觉的。两年间的一瞬间,学会没有人会解决一切你解决不了的事情,学会天下是真的没有不散的宴席。即使我们都深知这个道理,可偶尔还是不愿相信,很多话说多了人反而不愿接受。所以啊,目前我得出一个结论:人生真真切切是用来感受的。那些苦口婆心的哲学家和文学家说的都是真的。即使直到人生的最后,没有人会得到宝藏,也或许一生都释怀不了,带着一堆感受和回忆不明不白就走了,也不晓得有没有下辈子。
仅是:这样罢了、如此而已。
一生复杂到最后,不过那么简单。
不知道呢,毕竟才到第十八年,还要感受如此冗长的余生。故此我才需要写下来,这样我才能记住那些无厘头的思绪、人、事、物。
某天晚上我又开始书写。原以为簿子里会一直空荡荡着,因为自从毕业后我实在没有头绪 ,再回看才发现以前我总爱写青春,也只写青春。后知后觉地,我才明白为什么我渐渐不写了,原来是一时走出青春不习惯而已。也是走出了青春,才发觉人生不只有十七八岁的时候,余生还要继续用力活着,所以要加油,走到全全释然所有悲喜的那一天。
可是,鲜活的日子并不多。且走且珍惜,萧萧冷秋总会等到下一个花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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