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

by MingYan Yap

Lim Jia Xin

时间快到了,桌面上凌乱的杂物已然收拾干净,像是个快要辞职的人,只带着电脑和自己去人力资源部门见他。我知道他的别名——阿良,负责我们部门一切雇主员工相关问题。从公司系统瞧见他的职位和我一样——行政人员,估计接下来我说的,在他那头掀不起什么风浪。

至少,我能让他明白,真相的天平无法倾斜,所有话语权不能一面倒向我老板一人。

来到他工作单位的白色木门前,门中框有一格玻璃,透过它,我能窥见阿良已等候良久。面见他,是一场庄严的仪式。他身穿全黑服饰,我面容严肃,如同一场葬礼在人力资源部门前举行——办公室全体寂静,各自低头工作。先前听闻他的部门经历一次浩劫,超过十几人同时离职,其中更包括部门高级主管。

他们离职的原因与公司继承人理念相左,甚至与国家法律不相径庭。我更笃信这间公司没有所谓的和谐劳动关系。人力资源部门的寂静,相等于全公司员工上下的缄默;独有权者发声,却让公平正义哑口无言。虽有不甘,有职员投诉至大马半岛人力局,除却政府单位寄来的警告信函一封,没有对公司正常运作造成其他实际性影响。余下人员离职信函再是一封封,这家公司仅剩下财报上的赤字和高层不愿公布的员工流失率。

我从头到尾向阿良叙述自己如何被女上司使唤,加上各种不信任为由,她在我提出辞呈的第二天便早早把我从工作系统中除名。然后,她不断强调要求我写工作日程,报告自己每天的工作内容。我手头上的工作不多,多的是她为了给我填满工作日程而增加的,无关紧要的打杂工作:送送文件什么的。

“那这些也算是她为自己部门制定的方向,包括她给你所有的任务。我相信她要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意义。或许在我们的职位是无法理解身处高职所肩负的重担。”阿良接着说。

我反问:“那么身处高职者的权力边界在哪里?”

“什么意思?”他问。

“女上司在工作时间去到她女儿公司参加活动。”

“社交。”

他轻描淡写地回应,仿佛他已然习惯回答这类型的问题。

“她也要求同事们检查我的电脑。”我继续补充,为女上司无边际的权利提供了具体描述。

“那是公司的电脑。不是你的电脑。”他给我的答案,与女上司给我的答案如出一辙。从他坚定的眼神,我想起也许女上司已然与他有过一些沟通。他并不意外我今天会来找他,乃至同他提及侵犯用户隐私权等等事件。

“如果是公司的电脑,又何必让我设置密码。那我把电脑放在办公室大桌中央,大家都可以使用,岂不是更好?”我看向摆在会议室桌上的电脑,它倒是很听话,屏幕暗了下来。是顽固的我,按了按键,让屏幕显示需要密码解锁的登录界面。

他停顿了一会儿,辩解道:“若有紧急情况,我也会给我团队成员知道密码,这个密码是防止非团队成员获取我们部门的机密资料。密码的设定初衷,仅此而已。”

我想我无话可说了,他很明显是站在雇主的立场,看待员工的问题,而不是站在人权、个人隐私权的立场,看待雇主和员工之间的问题。

他最后说的一句——你所处的部门,是她主事的部门。她绝对有权力,也比你我懂得如何去管理这个部门,她有她自己的领导风格。这些事情的发生,证明你不适合在她的领导下继续工作,所以你辞去职务了啊!你既然已经做了最大努力,事情依旧不如预期,她依旧自我,那便当作是她损失,罢了……

点了点头,我欣然接受他的说法。毕竟,我来这里见他的目的并不是要掀起多大风浪。年近六十的女上司,或许才是真正适合这间公司,这个部门的职员吧!

外头站着以前招我进来的人力资源部招聘专员,她等待使用这间会议室。我没有再像以往朝她微笑招手,因为我的手上捧着厚重的电脑,我的脸上布满愁容。

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室。这一趟不全是徒劳。我见到了企业的利益追求与和谐劳动关系之间存在的巨大断层。

倘若没有稳定、和谐的劳动关系,再随着同行间的竞争加剧,人才往往倾向更优厚的薪资待遇、良好的工作环境,公司避免不了人才短缺。

渐渐地,傲慢地,孤单地,衰老而去。

阿良,是我自己给他选的化名。在这里或其他公司工作时,时刻提醒自己,还需存良知,每一位员工的价值和尊严都值得被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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