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乖”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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镕

我一直觉得，所谓“标签”，其实是一个人希望被看见的样子。有些人的标签是真实的自我；而有些人则是在外界的期待下，被迫维持的一张面具。久而久之，我们戴着这些标签太久，久到忘了它们并非与生俱来。

对我来说，“乖”就是那样一个标签，看似温柔，实则沉重。它不是我的全部，却常被人当作我唯一的定义。

成长在中式教育下的家庭，我的人生几乎是按着剧本进行的。这个剧本写着：要听话、要识趣、要懂事、要成绩好。考试考了 98 分，父母的第一反应却是：“为什么不是满分？”曾经的我，会因为“草”字少了一笔而责怪自己一整天。不是因为我追求完美，而是我太害怕让他们失望。

那种“懂事”的孩子，早早学会了察言观色，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也明白成绩单上的数字和奖状的数量，是爱与肯定的筹码。

我努力成为那个让父母放心的孩子。中学选科时，我按他们的意思选了理科；升学时，我也照着他们的期望报读了医学院。我告诉自己：他们是为我好，医生是稳定且受人尊敬的职业，能让他们安心。

可当录取通知书真正到来时，我却只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空虚。没有想象中的欢呼，也没有父母的笑脸，只有父亲淡淡地说了一句：“别骄傲。”

我以为，只要成为父母心中的“好孩子”，就能换来他们明确的爱与认同。但后来我发现，服从并不等于爱，它只是对爱的渴望在沉默中衍生出的模式。我习惯了扮演那个“好孩子”的角色，习惯了不反驳、不表达，也习惯了那种看似被理解、实则孤独的成长。

我认真问自己：我真的热爱医学吗？当初努力的目标，是我想成为医生，还是只是想让父母满意？

后来，我做了一个“叛逆”的决定：我不读医学院了。

这个决定换来爸爸的一句：“你选择了一条很难的路，我没有人脉帮你。” 我心里一沉，因为我真正想听到的，是“我相信你可以”。也是那一刻让我理解到：原来一直以来我渴望的是父母对我的认可。

我曾以为“乖”是一种夸奖，直到我意识到，它更像是一种“配合期待”的方式，一种交换爱的手段。

不读医、转学法律，是我人生第一次站在岔路口为自己做决定。我以为这是一种对父母期待的背叛，直到我读到齐思钧的《喂，你好吗？》。

他在书中提到自己也曾因追梦而被误解，尽管从未怀疑父母的爱，但那份沉默的重量，曾让他踌躇挣扎。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在梦想与爱的夹缝中前行。我们这一代人常常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挣扎：一边理解父母的不容易，一边又想挣脱那种“你只要听话就好”的期待。

我开始试着摘下“乖”的标签。试着表达不满，试着把“不一样”活成常态。我不再为了别人眼中的“优秀”而拼命，而是为了成为自己喜欢的样子。

选择法律，是我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虽然爸爸仍会说“这条路很难”，但我更希望他能说一句：“你已经走得很好。”

这种理解，来得并不容易。在传统的中式家庭里，父母多半不善表达感情。他们习惯用沉默代替赞美，用“为你好”代替“我爱你”。他们不说“你做得很好”，却会在饭菜里夹你爱吃的菜，在你出远门时默默往行李箱塞药和衣物。

这种沉默的关心，我们小时候不懂，长大后才慢慢体会。我们之间仍有代沟、有误解，但我不再执着于父母是否说出“我爱你”或“我为你骄傲”。我知道，他们有他们的方式，而我，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理解。

当我深夜赶论文，爸爸会切好水果送进房间；当我面试失败，他虽不安慰，却会煮一顿我爱吃的饭。或许，这就是他能给予的温柔。

我从不后悔放弃医学院。相反地，在法律的世界里，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热情。模拟法庭上，我为客户发声；辩论训练中，我一次次捍卫正义。其实我知道，我也在为那个从小沉默顺从的自己发声。

我终于不再只是“父母的骄傲”，而是我自己的光。

我不再渴望那些标签定义我：优秀、懂事、贴心、会读书的好女孩。这些从未真正代表我是谁。我也不再把“乖”当作获得爱的方式。因为我终于明白：服从不是爱，理解才是。

如今，我走在法律这条路上，不是为了证明父母错了，而是为了证明我能为自己活。

“你不再只是他们的骄傲，而是你自己的光。”这是我读完《喂，你好吗？》后，最想刻在心底的一句话。

现在的我，依然会怀疑、犹豫、感到不够好。但我也越来越能够肯定自己：就算没有掌声，我也愿意为自己鼓掌。

我不再需要“乖”来定义我。

我是我，是一个仍在路上、也愿意继续努力成为更好自己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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