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魔法药油

晨思思

我从小肠胃就不好。吃多了、吃快了、吃错了，肚子就开始翻腾作乱。对我而言，去看医生几乎是童年的例行公事——从西药到中药、从粉末到汤剂，能试的我都试过。然而，真正最有效的疗方，始终不是诊所里的药，而是妈妈的拿手绝活——滚鸡蛋与驱风油。

那是一个属于我们家的偏方。

据我妈的说法，首先得先把鸡蛋煮得热腾腾的，再往蛋里塞入一枚铜币。之后便要将蛋在我手臂与肚子间来回滚动，同时嘴里要轻声念着“把风滚出来、把风滚出来”。我总是瞪大眼睛盯着那颗滚动的鸡蛋，彷彿那是一场古老的魔法。滚完之后，她会在我肚子上抹上驱风油，用手掌打圈轻轻按摩。那股熟悉的、辣辣的感觉瞬间弥漫开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暖意。

我最喜欢的部分，是最后拆开鸡蛋的那一刻。

妈妈取出那枚硬币时，硬币的颜色会变成银白色，偶尔会夹杂着神奇的小小彩虹。她笑着说：“你看，这是风的颜色，风都被吸走啦。”

我信以为真，觉得妈妈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把疼痛也一起滚走。

后来我长大了，离开家乡，到了外地求学。新的城市、新的生活节奏，把我推进一个忙碌而不规律的世界。熬夜、赶报告、开会、打工，日夜颠倒的生活让我忘了照顾自己。晚餐常常是凌晨十二点的泡面，早餐变成下午一点的咖啡。没多久，那熟悉的胃痛又回来找我。

起初只是隐隐作痛，后来变成连喝口水都觉得灼热。

我去看医生、做针灸、推拿，什么方法都试了。每次和妈妈通电话，我总报喜不报忧。她问我：“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我就笑着说：“有啊，三餐正常呢。”其实那时候，我常常一整天只吃一餐。

我以为我藏得很好，但母亲的直觉总是敏锐。

有一天，表姐打电话来说她要来台湾玩，说有妈妈讬她带些东西给我。我没多想，只说好啊，反正家里寄来的东西多半是饼干、日用品之类的小东西。直到那天在车站见面，表姐从行李箱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塑胶袋，里头包了好几层报纸、泡泡纸。她说：“阿姨叫我一定要亲手交给妳。”

我接过那包东西，拆开后，是一瓶驱风油。

表姐笑着补了一句：“她还塞了一枚一元硬币给我，说这边没有这种材质的，要用那边硬币的才有用。”

我愣了几秒，才发现那是一枚我熟悉的铜色硬币，边缘还有些磨损的痕迹。

那一刻，我的鼻子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