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烑华
曾经遇见过一个女孩,因为和男朋友吵架闹分手,就想要从商场的四楼往下跳。好在当时有一对情侣眼急手快,把已经半个身体跨出围栏的女孩给拉了回来。他们巨大的动静,引来了路人的围观,其中更有几个大叔大婶尝试在那里劝她不要想不开。妻子和我也是路人之一,我们还带着年纪尚小的女儿,我本不想多事,可是妻子有意想要帮忙,我也只好留在现场。
大叔大婶的劝告方式就很老派。你要想想你的家人、你的爸爸妈妈。大婶要报警,大叔说报警会留下案底,小女孩的一生就毁了。你不要想不开,你还年轻,你想想你就这样死了,你的父母会有多么伤心。他们就像是每个家庭里面都会有的长辈,在那里唱着双簧。他们的目的是好的,只是方法是老派的,听到他们的劝导的方式,我只是觉得烦,觉得死了算了,就不用面对这一切了。
我观察了一阵子,那个女孩坐在地上,她的情绪已经从悲伤变成了害怕,我听不清她的呢喃,只是听见了几句“我有忧郁症”、“我不想活了”、“他不要我了”。我知道,她需要的是谅解和陪伴。
我走到了不远处的商铺,买了两罐饮料,都是红色的,一罐可乐一罐果汁。红色可以引起人的注意,并且可以调试悲伤的情绪。我带着饮料走向她,把两罐饮料都递给她,她很快地就把果汁拿了过去,顺势就打开喝了一口。我知道我的第一步赌对了。接着我坐在她的身边,也打开了我手中的可乐,跟她做了一个碰杯的动作,然后我开始和她闲聊。
她的家并不是住在附近,这里是她男朋友的家。她是个忧郁症的拥有者,需要长期依靠药物来维持正常的生活,而且近期内才刚刚换了新的药物。不了解忧郁症的人可能不知道,忧郁症的药物有好几十种,医生只能凭借症状给其中一种,如果吃了半年没有效果,就要换药然后重新尝试,这样换算下来,要找到适合自己的药物可能活了廿几年才能够把所有的药都试过一遍。每一次换药都像是一种赌博,可能会有疗效,也可能会让情绪更难掌控。
我们坐在那里聊了有半个小时,她算是心情平静了,我让她带我去找她的男朋友。在走过去的路上,我告诉她,与其求复合,不如给双方一段时间去结束这一段感情,毕竟两个不适合的人走在一起也不能够长久。他们的分手不是因为第三者,而是男生不愿意再和这样情绪不稳定的人相处,为了双方都好才选择分开。我可以理解她男朋友的为难,同样地那个女生自己也清楚,她这样的情况对她男朋友来说是一种负担。现在的她需要的是一个生活安逸,并且可以全心全意陪伴她理解她的人,而不是一个还需要为了自己混乱的生活而在拼命的人。
我们在她男朋友的家门口等了半个小时,她的男朋友回来了。我告诉她男朋友我所听到的,刚才所发生的,还有我的想法和建议。三个人在那里聊了好一阵子,我建议他们好好地冷静一段时间,然后双方都给对方最后一个要求,完成后双方就开始各自单身的生活,让他们的感情停留在那里,让女孩的伤痛有一个缓冲的机会。
男孩似懂非懂地表示理解,女孩一脸迷茫地保证会信守诺言。我不知道他们以后的故事会怎么写,但是我知道,那一天晚上,那个女孩安全了,她不会因为没有办法缓冲的悲伤而丢失了她的性命。
读了一篇有关AI让过世的人重新活过来的文章,内容说的是失去外婆的悲伤在AI的帮助下实现了过去对外婆的承诺。文章中提及了老人家里的照片,那些是老人家对于自己生活里程碑的记录。每一张照片都是老人家记忆中珍贵的片段。作者和老人家约定,以后也要把她和老人的合照摆放在那一个老旧的木柜上。
后来老人走了,作者始终没有机会和老人合照,所幸现在的人工智能技术完成了她和老人的承诺,让作者可以得到一丝的安慰。缓冲了老人离去对作者的痛苦,也弥补了作者的遗憾。
生活中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任何突如其来的事件,都有可能造成我们无法承担的伤痛。它就像是忽然发生的车祸,让人措手不及。而装有安全气囊的汽车,就会在发生车祸的那一霎那为这措不及防的冲击设立一道缓冲的过程。而那一直绑好的的安全带,可能就是在发生意外的那一刻让你稳定在安全位置的保险带,大大地提升了我们生存的几率。
我们无法估计生活会带给我们什么样的冲击,它可能是伴侣蓄谋已久的背叛,可能是家人日以继夜造就的疾病,可能是公司冷血无情的裁员,也可能是投资毫无预警的崩盘。每一个剧烈的冲击都可能击垮我们的免疫能力,让我们对于死亡的诱惑毫无抵抗力,就冲动地走上了绝路。既然我们都知道生命有可能会给我们那么残忍的试炼,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系好我们的安全带,为我们的人生安装一个安全气囊呢?
提醒我们自己,也提醒家人朋友,离开是避无可避的,既然最后终将走上绝路,那么就不要为了离开而伤感太久。提早做好准备,该说的话今天就说了,该吵的架今天就吵了,该爱的人今天就爱了。又何必刻意地等到下一次有机会才去拍一张合照、说一句要求?
喜欢在家里摆放鲜花的朋友,是怎么看待这门艺术的呢?在花道的修养里面,有一种意境就是欣赏花慢慢凋零的美。当人开始懂得欣赏花的时候,对于时间的敏感度就有了,你就会发现慢慢的凋零也是一种美学。这个就是让冲击得到缓冲的一种方式。
我们所面对的种种打击,那些让我们无力生存下去的意外,与其冲动地结束我们正在绽放的生命之美,不如把让这个美慢慢地凋零枯萎,让世界欣赏我们衰败的过程,也看看自己在最后的瞬间,还可以听见多少观众的鼓掌。
Photo by Marcel Ardivan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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