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斋节庆

by kflai

Dari Jauh Ku Pohon Maaf

赖国芳

庆祝会预定在下午三点开始。二点五十分,会场聚集了大约五十人。入口处有数人微笑迎宾,每人送一支玻璃装饰紫花。今天是星期六,开斋节已过了有十来天,但节日气氛依然浓厚。马来同胞皆着色彩鲜艳的传统礼服。男士穿无领上衣,腰围短纱笼,下着长裤,头戴宋谷黑帽或哈芝白帽。女士上衣宽如袍,下身围纱笼,头披纱巾。其它人亦作如此打扮,包括阿腊。阿腊一头黑色卷发,但身材比一般亚洲人高大,皮肤白皙。

会场是托福园的一个会议厅,可以容纳上百人。此时两旁摆放几排可坐卧休闲椅,但两个病人都坐在轮椅上。一为男士,样子约五十来岁,棕黑皮肤,手握塑胶杯,内含橙色饮料,旁有一华裔义工,口操印尼口音马来语。对面坐着一女病人,六十来岁,华裔,手持气球腊肠狗。不一会,义工再推进一男一女病人,皆为华裔,男病人有家属陪同。四人皆有病容,但在托福园里,是属于状态尚好可以离床的少数。室内空调充沛,此时黑皮肤男病人膝上多了一件披巾,不久又多着了一件衣服。

前台数名乐队成员正在调配音响,乐器插入拔出,不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居中的吉打手看起来不到二十岁,五短身材,微胖,庞克头,黑框复古眼镜。其它三位都届中年,两位持吉打,一位敲康加鼓,手臂上可见刺青。室的另一端有一大群妇女,有些在准备食物,有些在三五成群聊天,一片纷纷扰扰,欢天喜地。

在这两端来回走动的是阿古氏。阿古领导马来小组,有三十多名义工,每月一次,替病人喂饭,不分种族,一视同仁。阿古六十几岁,岁月为他的络腮胡泼上点点灰白,也赐给他一双炯炯目光。今日阿古头戴无边黑帽,身着紫色上衣,腰围金纹纱笼,隐隐有帝王之气。

三时十分,司仪呼唤大家开始。主席先献开场白,接着阿古致辞。后头仍然人声喧哗,但阿古不以为意,把众人一年到头的贡献一一列出,轮番致谢。

第一场表演:马来传统歌谣。此艺术形式源自半岛东岸,近年成为各族汇演必备项目。七名表演者分三行盘膝坐地,前行为一马来男子,中行两男,阿古居左,后行一男三女。片刻,阿古起身,走向控制台播出音乐,再回头坐下。七人闻歌挥午双手,左右摇摆。前排男子扭动上身,原汁马来风味,游刃有余。后排三名华裔,临危受命,手忙脚乱,顾得了摆手忘记了扭腰。但观众并不在意,对他们的狼狈,回报微笑与鼓励。病人皆一脸茫然。旁边的义工和家属,为病人加衣,嘘寒问暖,递茶送水。

接下来轮到乐队上场,由一名马来女子介绍。原来,这支其貌不扬的乐队叫做“完美组合”,部分组员曾是囚犯,今年是第二次在托福园演出。乐器插入拔出,又是一番霹雳巴拉。最终,音乐响起。小胖子唱出《北非谍影》的第一句,歌声有如天籁。会众惊为天人,现场顿时鸦雀无声。曲罢,掌声雷动。一病人鼓掌,另三名木无表情。第二首为马来节庆歌曲,原唱者为著名马来歌手苏迪曼。节庆歌曲原当喜气腾腾,但听小胖娓娓唱来,却仿佛有一丝哀愁围绕不去。曲罢,乐队谢场,卡拉OK开始,仍由阿古起头。一班人双双对对踏着马来午步,欢叫声不绝于耳。席开,马来自助餐食物丰厚,皆由义工在家烹饪携带而来。病人陆续被推离。

曲终人散。我对那首哀伤的开斋节歌曲念念不忘,往网上搜查,得资料如下:

苏迪曼,马来西亚著名歌手及作曲人。一九五四年生于彭亨州淡马鲁,排行第七。在关丹完成中学教育后,拒领医学院奖学金,转投马大攻读法学系,毕业后成为执业律师。苏迪曼自幼即展现音乐天赋与热情,一九七六年,于马来西亚电视台群星竞赛中初展头角,大热夺冠。此后其歌唱生涯节节高升,得奖无数,并涉足演艺圈与慈善事业,为八十年代大马歌坛天王级人物。一九九一年,苏迪曼在大马北海表演时晕倒,送院急救。次年,苏迪曼在吉隆坡去世,享年三十七,死因为支气管炎。

该歌名为〈我远方的歉疚〉,试翻译如下:

在寒冷的凌晨中我心忧愁
想起离乡背井的辛酸
晨祷呼叫声中我泪眼盈眶
心中浮现家乡美丽的风光

我心思念 我欲还乡
期待奔向爹娘与亲人
但我必须为生活奔波
守护我们共同的盼望

我只能献上祷告和诚挚问候
从远处祈求你们的原谅
不要为了我们不能相聚而悲伤
还是高兴庆祝这荣耀的开斋节吧!
爹娘的福气是我心所愿
直到回到你们身边的那一天

最终,苏迪曼遗体还乡,下葬淡马鲁家乡墓园,父母的身旁。

千年以前的宋朝,词人苏东坡也曾经感叹: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些自古难全的遗憾,世世代代,由不同的歌者,用各种语言,继续吟唱。

刊于《 星洲日报 活力副刊》 2016年3月19日
录入《人间歌语》- 《走过托福园》

摄影:赖国芳于吉隆坡中央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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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看似简单的问题。 世上从来不曾有人的一生開始就是完美的,但活出属于独一无二的人生路上,一定是先从认识自己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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