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忠孝
每逢农历春节前夕都会购买上百元的各类烟花炮竹,在住宅区門口的大路上跟孩子们一起满足一下烟火声响的刺激与光影之炫目感。
現今的烟花炮竹,无论在规模上视觉上与高度上的绽放,比起八十年代的都要美丽缤紛许多,价钱也贵很多。
虽则滿足了五光十色,说不上来但冥冥之中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情怀似的,原因大概是跟自己早期住在组屋区,那些无法复制的欢愉童趣场景有关吧!
当时由于刚好住在最高的十四層楼,居高临下覌察城市脉动之余,亦呈现了十分特别的新年庆祝方式。
除了高空观看午獅午龙,其中一项活动即是在兩座面对面的组屋之间的广场,於至少好几楼的高处,高高懸掛长串鞭炮,然后在上千人观赏下点燃,音响噼里啪啦地迴荡在兩道巨牆之间,在闪动的光影中夾杂了居民们的欢呼与鼓掌声,临场感受特别震憾! 這是我们每年必定期待的活动,也是一般平地住宅區的民众无法享受到的景观。
另一项印像非常深刻的就是玩”夜旅行”了。它是一种设计非常简单的小型冲天飞行的炮竹,仅仅只是一细幼木枝前头载有小小圆筒药粉的单薄外型,插在任何可以朝天的地方例如草地沙地玻璃罐汽水瓶等都行,点燃其尾端的引信绳即能让它一飞冲天,紧接着一声清澈爆破的声响,委实是八十年代的恐怖袭击玩意。过路人均会战战兢兢地走过广场,生怕被炸个正着。尤其是有一种并排而且可連珠发射的升级版”夜旅行”,让人不知所措,驚慌闪避忙找掩護。
“夜旅行”在组屋區最骇人的玩法只怕是别的地方有所不及的。面对面的A和B這两座组屋,在过年期间总爱玩疯了头,他们竟架高发射角度,令少部份力道十足的夜旅行,飞越百余米,直接轟炸到对面组屋的走廊上甚至住家客庍内。对射时险像环生,即使我家位于最高一层楼亦曾罕见地受到对面处于同等高度的顽皮孩子的攻击,外头”流弹”(夜旅行)的光影一条条地你来我往,尚未消散前即又增添多条橫竖光影,我们的感觉则似打仗欲躱入防空壕一般紧張。
当然,变化多端的烟花炮竹可分为喷花类、旋转类、旋转升空类、火箭类、烟雾类、造型玩具类、炮竹类等等,让人眼花缭乱。但是因为预算有限,家人买的多数是每年常玩的那些传统又美丽的較廉宜烟花,如”大地回春”,”铁树开花”,”仙女棒”,”沙炮”等,反正我们也可以在一傍免费观赏别人点玩的高级烟花啊! 只不过是小乌見大乌而已。记得有一种模样很醜,外观只是一粒如骰子般大小的灰色粒塊玩意儿,在点燃之后就突然像大便般一圈一圈地不断生長扭曲并伴随着嗆鼻的浓烟,令人啧啧称奇,十分有趣又噁心之极。
曾有坏孩子调皮地将小型爆竹往即將关上门的电梯门內扔,里面的叔伯阿姨们顿时乱成一团,喊叫声中掩耳跳起踢踏午来,咳嗽掩面之余,眼明手快者已帮忙按下了下一楼打开电梯门的按纽,這才解救了大夥的一条老命,也释放了困在里头大叔的一連串”三字经”。
很喜欢看到置放在地上,能边走边发炮的犀利火炮战車,神气又神奇的前进模样彷彿附有生命似的。有时候,小孩竟无意中把它擺放在朝向自己的方向上来点燃它,大家没料到,闪避不及的真的会被轟至脱皮痛哭,连连喊妈!
長棒型手握烟花对于我说,有种人弹一体的感觉。因为它一颗又一颗地发射不同颜色之光弹,伴随着长长的光影尾巴,传统又优雅,握着長棒尾端的手心会陣陣地感受到微微的后座力,每射出一颗,颇有一道道被掏空的感觉。但有一回倒霉碰上了不良品,手掌被燙伤了,之后就乖乖的戴起粗布手套握着玩了。
总之,无论是大户人家玩的大型户外烟花,或是小市民玩的平地小型烟花以及炮竹等,這些仿如昨日的画面就如烟火本身的特性一样,在燦烂之后瞬间消散,仅留下眼中短暂的光影,而光影也像梦幻泡影般很快便淡去了。若生命是一次又一次的绚烂烟火,那么在它陡然绽放时,带给世间的就是光影。
回忆起当年,中秋节时特爱用手指拉玩蜡烛火,或玩扮动物之讨喜剪影,均乐趣无窮。有时被略为烧了食指因刺激一下而欢呼滿地。其兼俱静态与午动之美,加上散发着幽微的光彩,于寂静时细细欣赏,格外简约迷人,不仅能抚慰疗癒受伤的心,亦含有感悟祈愿的意味。如今,从光影世界中仍可得到心灵升华,讓人重溫那些年的青春心灵之不凡想望。
一排排数以万计点燃的烛光,曾经年年在人们心照不宣的黙契底下,多次壯观地出现在对望的两座组屋的层层长廊围牆上,远看就有如点了火的鳳凰,于夜里张开发光的翅膀在环抱并保䕶着我们。而這种巨大高洁的光影景像,从小就点亮在我的心上,虽光陰已飞跃遥远的时空距离,直到今日其情境却温暖依然,无以忘怀,不会磨灭,因已成就为一盏照亮我们灵魂旅途的心灯。
唐寒山《诗》有云:“光影腾辉照心地,无有一法当现前”。可谓文字触动心灵,光影传递情感。我更认为,人与人之间,应是一种崇高光影的相互辉映,持续照亮彼此,用短暂的生命去接力,前仆后继的依存关係。憑藉着静定欣悦的绽姿,各自演绎光影迷人的原創佳品,生生不息 !
* 原载于 2019-04-30 星洲日报 星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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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往后余生,与身体一起从容面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