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生
昏暗,梳洗台两盏桌灯散发着微弱光芒;
女人,瑟缩于角落木质椅子上呢喃不断;
男孩,屈膝女人面前无奈且无助地安抚;
孤寂,四周散播着幽闭绝望的诡异气息。
无法让洗手间其余灯光被打开,那是母亲恐惧的其中一个因素;
无法让女人停止不再重复呢喃,那是重度精神病爆发时的病态;
无法让男孩先行离去稍微歇息,那是母亲唯一愿意听从的声音;
无法让逝去的青春与时间回归,那是三小时里不断持续的噩梦。
空气无法流通,抽风机无法打开,洗手间大门也被逼关上,异味正四处飘散,刺激着男孩的嗅觉系统。马桶处有着呕吐物,还无人愿意清理,还无人有机会清洗。母亲见着了其他人都会疯狂咆哮大骂,指责是早已被恶灵附身的恶魔,特意来收割自己的性命。梳洗台上的水喉依旧开着,水流不断冲刷,早已冲了三小时却无法停止,那是母亲的命令,说是为了冲走一切不好事物,一切困笼着孩子们的恶灵。晶莹剔透的泪水从眼眶流出,随着脸颊流下,那是母亲嚎啕大哭时的结晶,忏悔着自身错误,是导致一切事态恶化的罪魁祸首。那发抖着、求饶着、害怕着未来的模样,在男孩面前如同变脸戏法一样不断地上演。
母亲开口便询问着大女儿的下落。跑到哪儿了?怎么还不回家?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被人抓走?会不会遇到坏人?是不是被绑架了?要不要先准备赎金?有没有人联系?是不是那个卖茶的?他生气了吗?他要伤害我们吗?
男孩看了看母亲,眼里疲惫的姿态一目了然,却依旧一道一道问题耐心地回答着。大女儿正在上班,人很安全,放工了会回家,不存在任何危险也不会被坏人抓走,不需要准备什么赎金,一切都安好,很快就会回到家里了,不需要担心。
母亲点点头愣了愣,随即接下询问小儿子的下落。跑到哪儿了?怎么也不回家?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已经被人抓走?坏人会不会动手?是不是要赎金了?需不需要报警?需不需要快些联系寻找?
男孩依旧缓缓地应道。小儿子暂居于老师家里,接下来就是大考,想好好读书,老师家里不会有危险,都有人保护着,也不会遇上坏人,不会有任何事情,只要考完了试就会回来。
母亲顿了顿,看了看男孩,随后开口询问道。几时回来?我很担心他,外头有坏人要抓我的孩子们,我不能让他们得逞,全部孩子都要回来,都要安全,不然他们都会有生命危险的。
男孩摇摇头,而后开口安抚道。大考完就会回来了,不会有危险的,老师们都会保护他,提供了良好的学习环境,甚至伙食都包办了,真的真的不用担心,一直都很安全。
母亲点点头应了声,转眼间又开始问道。我二女儿呢?跑到哪儿了?怎么还不回家?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被人抓走?会不会遇到坏人?是不是被绑架了?要不要先准备赎金?有没有人联系?
男孩蹲得脚麻,换了个姿势彻底瘫坐在地,双腿盘着回应。二女儿同样上着课,是芭蕾舞蹈课,待会学习完毕就会回来,同样也不会遇到任何危险,已经提前与她说好时间,也特地联系了舞蹈课老师,待会老师会负责接送她回家,确保她的安全。
母亲随即如同迷失了自己一样,恍神了一会儿,没任何回应,而后再次重复着疑问、重复着哀嚎、重复着求饶。大女儿的下落、小儿子的下落、二女儿的下落,偶尔会多出一些奇怪人物的名字,偶尔会来个特别的事件,偶尔会问起在洗手间外头等候的二儿子。除了二儿子以外,还有小女儿与父亲,一群人都在洗手间外等候着,隔着大门关注着洗手间里头的男孩与母亲,只为了回应男孩若是需要什么帮助。
今日是圣诞节庆,本该是愉快的夜晚、本该是一家人一块儿吃好喝好的日子、本该是一同看戏赏月玩游戏的时光,却硬生生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所扼杀了。母亲突然的哀嚎让众人失去了庆祝的兴致,母亲突然的辱骂让众人感到迷惑;母亲突然的鬼鬼祟祟,尝试四处寻找藏匿点,躲藏在储藏室、衣柜、箱子里,让每个人都感到诡异不适,却偏偏地,这所有的一切再也无法避免。
又一次轮回,男孩依旧一道一道题地回应着,依旧好声好气地安抚着,而这一次稍微有了些转机。母亲说出了略微不同的话语,但这变化却让男孩更显疲乏,仿佛耗尽了浑身力气,心头仿佛有了裂痕,碎片随着逐渐增多的裂痕缓缓落下;灵魂仿佛遗失了一部分,让男孩都有些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回应。那一当下男孩感受到了世界险恶,感受到了自身的无力,感受到了这一切的徒劳无功,只能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母亲泪流满面地看着男孩,嘴里轻轻说出的那句话;
宛如世间最锋利的三尺青峰,淬不及防地刺入了男孩心间。
“我大儿子呢?”
那一夜,不眠之夜;那一夜,圣诞节庆。
男孩的无助,男孩的绝望,男孩的心酸,男孩的眼泪;
凝聚汇成了念想,衍伸出了文字。
那几个小时里…
我蹲了好久,我站了好久……
我说了好多,我听了好多……
你不断地寻找,你不断地哀嚎……
你不断地颤抖,你不断地求饶……
我就在你面前看着你……
可你眼里,没有我……
Photo by Beniamin Şinca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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