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鲸
机场。
耳边传来轰隆隆噪音，我下意识停住脚步，回过头去。
跑道上一架飞机正缓缓起飞，升至高空，越来越高，缩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天际。
这就是距离，它可以看见，直到看不见，而许久之后，仍心有余悸。
又一阵轰隆隆声，一架飞机驶入跑道……
是谁家的孩子在归来？
低头望了望手机，期待着，会不会有惊喜？或许下一刻，就会响起你熟悉的嗓音。
“我回来了！”
但我总深觉，送机比接机的多。
那距离缩短的喜悦好像太短，冲不开距离拉远时长长的惆怅。
心一点一点变空，情绪瞬间低落起来。
可是他是哥哥，作为家人，不该阻止和束缚他，反该给予无限的支持。
他有他的事业生活，跟我们不同区域，但都在努力奋斗。
会像那飞机一样越飞越高，累了倦了回来给我个抱抱，我再对他说：“欢迎回家！”
我与哥哥，我在家里等他归。
远距离，圆距离，最后还是回到我这里。
不怕！我的大魔王他会回家！
*
他走后，我开始失眠，想念他睡前的一杯姜茶暖身体。
制作姜茶的方法很简单，他手把手教过我，可我就是不想做。
简单几个步骤，切姜煮水泡茶扔进去而已，我却在打开冰箱时愣神半天。
可能这就是思念吧。
你照顾了我一个月，我对你产生了依赖之后又不得不离开。
是的，我都明白。
这期间你延了一次又一次的班机，就是放心不下我。
因为我生病，肺炎入院，把你吓坏了，马上赶回来照顾我。
悉心照料，一个月我才逐渐好转，你所有付出我都看在眼里。
你半夜起来工作，黑咖啡一杯接着一杯，却不肯我碰。
我想陪陪你，就闹着要喝，你却起身为我煮姜茶。
你总是在打电话，一大串英语往外飙，好像在对电话另一头发生的事情很是苦恼。
我拉了拉你的衣袖，就想为你揉一揉紧皱的眉头，你却以为我哪里不舒服，眉头皱得更紧。
我好像一直在无形中增加你的负担，但是你从来不会嫌弃我。
我好喜欢抱抱，喜欢被那一抹炽热温度包裹，喜欢感受到暖源。
病人的身体总是冰凉冰凉，你嘴上说着让我多加一件衣服，却在我扑进你怀中的时候紧紧接住也不放开。
周末我回去找外婆玩了。外婆很惊喜。
“我想你了！”
这几天睡不好的委屈，事情做不好的焦虑，在看到外婆那一瞬就想要抱抱。
小时候我扑进外婆怀里，她轻抚我的头说好好好；长大了我弯身抱着外婆，外婆轻拍着我的背说乖乖。
很心酸，我长高了，却没长大。
我还是想抱抱，还是渴望温暖，还是会想念。
还是会在碰见慈祥的外婆时哭鼻子。
外婆从口袋中掏出几颗糖果塞给我。
在她眼里，我永远是那个用一颗糖就可以哄好的小孩。
晚上，我们泡着茶，看着圆月，说起了从前。
“明明以前没那么觉得，现在忽然感觉哥哥离我好远好远……”
“你看那月亮，即使很远，我们还是看得到它，难道我们之间没有距离吗？”外婆指出，“不是哦，是因为心相系着。”
“所有真心都会看得见。”
心牵引，爱相系，圆距离。
说着，哥哥拨来视频电话，我惊喜地接了。
“大魔王！”
哥哥很凶却很细心，哥哥很坏却很温柔。
是我的好哥哥也是大魔王，没有冲突！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想做坏事？”
“没有，我那明明是想你了！”
屏幕里的哥哥紧皱眉头，说了几句不准在他不在时乱来，却也会在外婆探过头来时微笑问好。
“那我一点也不想你，我想外婆，外婆晚上好！”
“哎——”外婆笑盈盈地接话，笑得见牙不见眼。
“晚上不要太晚，早点休息。”
“睡不着怎么办？”
“不要想太多，数着我回去的日子，不知不觉就会睡着了。”
没错，大魔王会回来了呢。
他说在他乡工作很寂寞，想回家发展，以后就定下来陪我们了。
真好。
他见我没有一点想休息的样子，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是想象以往那样，穿过半座城市陪我一起失眠，可是我舍不得。
就像从前你穿越风雨都会仓促见一面，我很开心，可是更多是舍不得。
没关系，我会乖乖地等。
这一瞬我好像懂事了，又好像没有。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不舍得。
挂了视频，外婆很是感叹。
兄弟姐妹真是个很特殊的缘分。
那么多兄弟姐妹，我和大哥的关系最好。
“你知道为什么吗？”外婆笑着，“因为那时候他是个小黑脸，没有人敢靠近他。只有你一个小哭包，哭迷糊了瞇着眼缠着他要抱抱。”
我回想着以前小时候的趣事，似乎也记得了那么一点点。
回忆总是美好，何时忆起都如昨日。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谁都不要，就找他吗？
因为其他人都在玩，只有他在看着我。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心自然就靠近了。
彼此注视着，就会自然而然地缩短了距离。
“外婆，我很想他，他不在我身边，我依旧很想他。”
“外婆，你会想念外公吗？”
“想，而且我看得到他。”
外婆指着窗外那轮月亮。
“外公他可能在月亮之上，所以老婆子我看着他，他也在盯着我呢。我为何会寂寞？”
『大魔王，你那边有月亮吗？』
他可能在夜跑，当下就在公园拍了张月亮给我看看。
『你那边的月亮没我这里的好看。』
大魔王哭笑不得：『不是一样的吗？』
我和大哥在不同的城市看着同一个月亮，没有距离。
外婆外公在不同的世界看着同一个月亮，没有距离。
现在我回到了外婆家，与外婆抱一抱，晚上果然可以安然入眠。
这是安心的感觉，我想我缺的就是这份安心。
倒数着我的大魔王回家的日子。
一直到那一刻，我们之间再无距离。
Photo by Keita Senoh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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