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困难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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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秀彩

从前，成绩放榜的季节，我的电话会被信息塞爆，除了报喜，免不了诉苦，当然还包括面对升学、选系等疑难杂症要咨询一番。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教书匠，谈不上专业的辅导，但也许是我的随和让学生觉得我符合大妈的气质，比较容易亲近，因此尽管大妈如我，此时还是难得可以享受巨星般的星环吹捧，让我暂时飘一下也好，往往需要一段回信息、接电话到手软的日子过度一下平淡的日常。

然而，随着离开教育界的日子越远，我这“巨星”的体重也渐渐加剧，当回平凡的“重量级”大妈，再也很少有机会飘起来了。去年，重回校园露了几个月的脸，电话，竟然有了再响起的时刻。不知是年纪大了，倾向喜欢幽静，还是信息实在无孔不入，我竟然有烦不胜烦之感。后来，索性全部静音，耳不听为净。几天下来，倒也恢复冷清，还我一片净土。只是，我仔细回想，真的是年纪大了，喜欢幽静吗？不也，每天傍晚的健身操，舞步激烈复杂，音乐喧嚣刺耳，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呱啦，我倒也乐在其中，挥汗燃脂，越舞越精神。那到底哪里出了错？

直到有一天，一个“选择困难症”的词汇映入眼帘，脑海里那粒灯泡“叮”的一声，着了！对，就是这个新时代的病症造成我对于信息的声响却之不恭。资讯爆炸，物质丰饶的年代，学子们的选择五花八门，各有千秋，加上学生本身的因素，因此“选择困难症”就此应运而生了。市面上许多大学院校开办各式各样的课程，奖学金、助学金等多不胜数。除了本地院校，还有外国的教育机构也深入大马抢滩，各种诱人的承诺与口号真的让人难以取舍。没有进不到的学校，只有做不到决定的学生，的确如此。

A学生家贫，本来对于留学只是遥不可及的念想，但是外国大学除了提供全额奖助学金、还有半额、甚至帮你处理一切升学的琐碎事宜，让你安枕无忧地拎着行李就可以飞了。B学生家境中等，大学方面知悉了，贴心的承诺除了提供住宿，还会帮忙安排校内兼职工作，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地放心逐梦。天啊！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时代，我是出生得太早了，对吗？那些年，我天天赶在日落前到另外一个城市当家教，学生的目无尊长和家长的白目，让我狠吞不少辛酸的泪水，差点还搞到胃酸倒流。如果像今日般有八方援助，我应该可以在学术成就上攀到更高峰吧？

本地的各高等学府其实也祭出各种优渥的条件，成绩单里即便只有一科甲或乙等，其余科目低飞过河，也享有“奖励”，比如学费的折扣。在动辄数万令吉的高昂学费中，“折扣”是个极具吸引力的字眼，至少对于我这个不事劳动、斤斤计较的大妈而言，部分芳心已然暗许。纳闷的是，这对于学生们真的是好事吗？也许是吧，有些人永远走着狗屎运，考试时的临门一脚总是踢偏了，因此本来可以光宗耀祖的成绩单变成岳飞的满江红，那么“折扣”的奖励，真的起到抚慰的作用。然而，对于成绩一向徘徊在及格边缘的学生，这样的奖励似乎更起到“何必努力”的暗示。是呀，何必那么拼，反正录取门槛不高，随便跨起脚便可以迈入高等学府了，浸个三五年后，还不是堂堂正正的大学生？这赏与罚，怎的如此马虎啊？

说回学生本身的因素，则是我认为最直接造成“选择困难症”的导因了。我们的教育总是在努力的填鸭，虽然教育改革喊到声嘶力竭，除了一些独中，我似乎没有在政府体系的教育制度中看到明显的区别。从KBSR到KSSR，再到KSSR改良版，说的是一套，走的还是旧的那一套。要改，却又不彻底的连根拔起旧习气，结果就像个喊着要戒烟的麻甩佬一样，戒了香烟，抽起电子烟。我们的学生缺乏独立思考的能力，更因为终日在繁重的课业中营营役役，因此不但无法独立思考，连可以傍身的软实力也缺乏，这是悲哀的。

课程里一直强调“高思维”题，然而身经百战的老师早已有一套标准答案，学生何必搜肠刮肚地去找解答呢？说实在的，这也难为了劳苦功高的老师们。一路走来，对上既要达标；对下还要满足怪兽家长，因此拟定一套“标准作答程序”是必须的。这套护身符能够自救，还能助学生在一场场大考小考中水里来，火里去，真是比万金油还要有奇效啊！但，学生真的获救了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道理浅显，老师学富五车，不可能不懂，只是鱼与熊掌，难以兼得。既然要顺利交差，皆大欢喜，那么就只好依样画葫芦，反正学生也受益。嗯，对的，短期内受益，长远来看，就见仁见智了。

我细细重读学生给我的留言，不外乎走到毕业那天，还不知道自己的志向是什么？前路茫茫，十多年寒窗苦读，终究只是南柯梦一场。走到梦醒时刻，曲终人散，分道扬镳了才恍然大悟自己还没做好未来的规划。有者在我的建议下，好不容易构建起零零碎碎的志向，却徘徊在左右为难的选择上。习惯了父母的安排，此刻对于自己人生重要的一次转捩点，竟然迟疑了。

我烦，是因为同样的话说了不下百次；我郁闷，是因为同样的问题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原点。那我到底应酬了啥？把时间给了谁？身为一个听众、辅导者、被尊敬的前老师，我竭尽所能地分析，然后提供学生需要的资料，至于怎么选，选哪间，要哪科，应该交回到学生手上了，不是吗？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当把球再踢过去给学生时，他们陷入痛苦的天人交战中。除了学生，家长也摸上门来，和我分享孩子最近的反常、痛苦与焦虑。家长也把本身的顾虑连环炮般掷过来，怕帮孩子做错决定、怕耽误孩子的未来、怕有一天孩子反过来怨恨他们……诸如此类的来电与信息不分昼夜地轰炸。此时，我这个分析者要像块大海绵吸纳全部负能量，日后再发泡成更大的海绵，吸纳当初错误的决定与指责。我……我能不难吗？

我们的孩子如果不从小就引导他学习做决定，进而立定志向，朝明确的目标前进，以后的人生恐怕有兜不完的崎岖道路了。老师们、家长们，请松开你紧紧拽住的手，让孩子学习做选择，并为所做的选择负责任。在他可以犯错的年龄，不妨让他尝试跌倒的滋味。记得阿嫲说过，小孩不要怕跌，跌倒了站起来，步履可以走得更稳，而且他不会再在同个地方栽跟头了。我们在孩子的人生中，只能是个陪伴者，凭借大人成熟的思维引导孩子分析与确立正确的人生目标，但我们不是当事者，不能换了身份去帮孩子走完人生路。所以，让孩子习惯选择后，慢慢摸清未来的方向极其重要。任它市面上百花齐放的各种课程科系、大学院校，当孩子有了清晰的方向，就是你我高枕无忧的时候了。

“选择困难症”，要病从根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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