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旷宇
车上电子钟显示屏上映照出22:12,倾盆大雨让车窗外的街景如同在水彩笔下融化般模糊不清。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宇晗感到身心俱疲,仿佛浑身的力量都被抽干。
也许是因为加班,或许是因为堵车,抑或是因为被领导批评,宇晗的心情有些低落。他静静地回望自己的过去,追寻着记忆的脉络。
宇晗是工程系一等学位毕业生。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初创公司上班,充满朝气和活力。每天都带来新的挑战,宇晗满怀干劲地投入其中。他用自己的才华和努力,赢得了同事们的尊敬,成为团队中的楷模。然而,两年的辛勤付出并未得到应有的回报。老板总是以公司发展需要为由,推迟奖金的发放,薪资也只有少量上调。尽管如此,宇晗依然对公司未来保持着信心,始终坚守着自己的初心。然而,当他偶然得知一位刚入职的新人工资待遇比自己高时,内心难免感到失落,最终选择了离开。
他选择了再次投身学业,希望通过考研获得更好的发展机会。他幸运地被马来亚大学工程学院录取成为博士研究生,那是一所国内顶尖的大学,这本该是他的骄傲和成就。然而,两年后的现实却让他陷入迷茫。研究经费的不足、生活财务的压力,以及研究项目的缺乏进展,最终迫使他不得不终止研究,让他的两年心血似乎化为泡影。
他再度重返职场。可是不到一年,宇晗的人生却遭遇百年一遇的全球大瘟疫。瘟疫的这两三年,公司苦苦经营,奖金和加薪成了奢望,能保住饭碗已经是一份不易的幸运。
然而,似乎只有宇晗在苦苦地生活着。周围同龄的人,之前已经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而他似乎在人生的舞台上一直停滞不前:没赚到钱、事业一事无成,更别提娶妻生子了。
宇晗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片黑暗,无论他如何努力,人生似乎一直不顺利,一事无成。他曾经拥有许多梦想和抱负,但现实的残酷却将他无情地击倒。无论他对这个世界有多少期望,都总会被无情地辜负。
“我怎么就把人生过得这么糟糕?” 宇晗默默地自问着,两眼逐渐昏花,因疲倦而不时打着哈欠。他陷入深思,回忆和现实交织在心头。突然,前方刺眼的车灯和汽车笛鸣打破了他的沉思,让宇晗立刻清醒过来。
宇晗心想,要撞上了吗?那正好!死个痛快!
念头一出,他自己都吓一跳!为什么最近老是有想死的念头?
然而,在千钧一发之际,宇晗的肌肉记忆迅速发挥作用。他紧紧握住方向盘,本能地向左转,就像一只灵动的猎豹一样,车辆巧妙地避开了迎头车的冲撞轨迹,成功躲过了那场危机,但宇晗并未因此松懈下来。
“砰!” 爆胎的声音如同一记沉重的打击。
他的车辆在闪避中不幸撞上了路旁的一个小坑,车辆的失控感让他倍感无助。失控的车辆朝着护栏滑去,而护栏外是一个50公尺高的悬崖。
“曾想过离开……” 这时,他隐约听到收音机正好播着华晨宇的《好想爱这个世界啊》这首歌,而这时正好唱到这一段。
“都结束了吗?这样离开正好。”
“滋滋滋滋!” 收音机突然发出刺耳的杂音,时空似乎发生了莫名的变幻。
周围车辆噪音、雨滴的滴答声逐渐变小,节奏逐渐变慢,如同远去的火车,剩下回音在耳边回荡,直至消失无踪。而周围的一切逐渐慢下来,直到完全静止。这时,收音机的杂音也消退了。
“宇晗!” 一个声音从收音机里传出,那仿佛是他自己的声音,但却比自己的声音更豪迈且更具吸引力。
“谁?” 宇晗疑惑地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那个神秘声音继续道。
“我?我叫宇晗。”
“非也,名字不过是个标签。”
“我是公司一名小小的职员。”
“也不对,那只是公司给你的身份。”
“我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那只是你对自己的评价。”
“那我是这具身体?”
“不是的,身体只是一个躯壳,我们的身体无时无刻在改变。今天的身体和昨天的身体并不完全一样。”
“是这个头脑,包括脑中的想法、感受和记忆等。”
“那你能观察到这些想法、感受和记忆吗?”
“能。”
“那你已经犯逻辑上的错误。你之所以能观察到这些想法、感受和记忆,是因为他们对于你这个主体来说是客观的存在。就好比你的眼睛无法直接观察到自己一样。”
“那我到底是谁?”
“我们并非已发生的事所定义,而由我们所渴望成为的模样而定。【1】” 那声音继续道:“好生命与坏生命之间的区别,在于你如何优雅地穿越熊熊烈焰。【2】”
在“焰”字声音发出的一瞬间,原本静止的时空仿佛被投入了石头产生了涟漪。涟漪以收音机为中心扩散,停止的一切开始回归。
车窗外的景象急速后退,宇晗还未脱离危险,但他的内心却已焕然一新。
“不想离开!” 收音机继续播放《好想爱这个世界啊》。宇晗对生命充满了渴望。他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生存意志,渐渐浮现于内心深处。他毫不慌乱,从容地调整车辆的角度,尝试把车辆逐渐稳住。
雨天,对于青蛙而言,是天赐的恩惠。它欢快地蹦跳着,登上了一块平滑又冰冷的表面。它依稀记得不久前有人类称之为“护栏”,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它非常喜欢这护栏冰冷的触感。其实护栏究竟是什么对它来说并不重要,此刻的它只想感受着护栏带给它的凉快,尽情欢唱,享受着这高唱于雨中的愉悦。
突然间,青蛙的眼睛被光照亮。那突如其来的光芒,犹如悠远又璀璨的太阳,正向它高速地靠近。它的心跳似乎随着光芒的靠近而急促加速,但身体却因惊吓而瞬间僵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它以为这一次将是生命的终结,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距离它一蛙腿的前方似乎有一层隐形的防护罩。那光芒的光源,就在青蛙的面前停滞不前。
青蛙逐渐适应了那耀眼的强光,在它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铁疙瘩。它依稀记得人类称这铁疙瘩称为“车”。它感受到了车的震动,同时车内传来的歌声回荡在它的耳畔:“伤疤就丢给回忆吧!放下,才得到更好啊!”
注 :
【1】卡尔·荣格(Carl Jung)名言,原话:We are not what happened to us, we are what we wish to become.
【2】卡尔·荣格(Carl Jung)名言,原话:The difference between a good life and a bad life is how well you walk through the f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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