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
“你为什么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
“笨的人真的是没药治!”
“没有能力就跟人家直说啊,逞什么强?”
她直说了,却换来更强烈的冷嘲热讽、谩骂与诅咒,令衿曦感觉到活脱脱的霸凌,真实地发生在她身上。一根两根,蔓延成无数根的手指,从四面八方涌来,推着她跌入深不见底的黑洞。她放弃了所有的挣扎,任由自己卷缩在壳里。这样就安全了,她想。
终究,她还是被这世界遗弃了,即便她总是努力讨好所有的人。如今的她,反而动辄得咎,众人的口水,都足以把她淹死。妈妈说,要做善良的好人。慕颜歌说,你的善良必须要有锋芒。那么,在这个强势的世界里,谁听她说?她又可以做回最真诚的自己吗?
“啊~这个世界真的好吵!可以让我静一静吗?”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悬丝木偶,无论做任何事,都有一堆人对着她的行为指手画脚,扯着她无法自控,更多时候是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无奈。
这个世界,跟她所认知的样子,天差地别。每每她递出的善意,却一再收到莫名的指责,于是她懂了,她不适合这样的世界。冷漠以对和沉默寡言,成了她最安全的保护色。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原来,要用那么大的教训来领悟。
“不是你的错。“有一个声音在内心响起。
“不是你的错,是每个人看的焦点不一样,导致大家都为自己争取最优的结果,而产生矛盾。”她记得了,这是闺蜜留给她的话。如今,却像一根铁钉,牢牢钉在脑里。
她缓缓地抬起头,在泪眼朦胧的薄雾里,瞥见了角落处的一抹艳红。那是她因为忙碌,而搁置许久的运动鞋。旁边有个火狐的标志,象征着如狐狸般机灵聪颖,在人生路上,展开红红火火的灿焕旅途。当初选中它,正是梦想之火燃得最炽热的时刻。
年少,谁不曾有梦?她也有过以梦为马,仗剑走天涯的闪光时刻。在等待SPM成绩放榜的时刻,这个人称“徒步女侠”的怪人,就曾经自己徒步走完雪州的所有新村。她纯粹好奇想看看曾在同一时期,被英殖民政府划分出来的新村,在各自发展后,又走向何方呢?
衿曦觉得自身体内蕴藏着两股相冲的力量,一是渴望被人看见的存在感;另一股则是害怕与人交流的社恐症。因此,她想藉着寻找新村,顺便能得到更多与人交流的机遇。梦的最初,总是单纯且充满美好憧憬的。
十八岁的女孩,一身黝黑的健康肤色,加上男子头,远看与男生无异。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保护自己,也省去许多麻烦。她思想缜密,出发前都找好资料路线,随身携带着保护自身安全的工具,做足功课才启程。家人的反对声浪与威胁,阻止不了一颗想出走的狂野之心。
那趟三个月的新村游,让她感受到村民们的热情。一路上,有人提供她食物、住宿,给她介绍本身新村的历史,更让她品尝当地的美食。咖哩面、烧腊饭、沙爹、面粉粿、客家酿豆腐等,那些辗转在舌尖上流连的,除了美味,还有浓浓的人情味。
“走出去吧!就从家门开始,走出去,世界就在你眼前;走不出去,你眼前就是世界。”内心的声音又发出呼唤了。
反正,辞职信已呈交,学不会的人情世故也留在这里吧!于是,她认真盘算着自己的储蓄、此趟自由行的目的地、需要做的身心准备等。清单列表逐渐在加长中,正如她的梦想尾巴悄悄重生。
“就先去全马各地的湖吧!”她订好了目标,也选了天猛莪湖作为此次的首个目的地。
只是,就在她要动身的前夕,才发现太久没穿的鞋子开了个大口,在笑她的失策。衿曦深深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说明天买过一双新鞋就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再璀璨夺目的过去,终已成云烟,勿须再强留。
第二天,新鞋、新梦想、新旅程在她眼前铺展开来。顿时,有种无事一身轻,勇闯天下少年狂的热血沸腾重新回归了!即使被世界辜负又如何?至少,还有自己。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放下对过去的执着,即能看见耶稣为你打开的另一道希望之门。
此次,她选择自驾游,选择走旧路,慢慢欣赏周边的景色。穿越过无数个山间小路,兩旁的大树弯腰合力用茂密的树叶遮住过度热情的烈日。阳光仍然不放过任何一线缝隙,伺机落在地面。车子在碎光中继续前行,过了以后,又是另一番风景。不正如人生路吗?只要挺过当下的这段艰辛路,再走下去就会迎来春暖花开。
抵达天猛莪湖时,恰好是傍晚时分,船屋在湖边安静等候她的到访。湖面给天空染成一片橙红色,不远处的山没入暗色里。她入住船屋,安顿好自己后,坐在船边的椅子上,靠着木栏,望着已换景色的夜空发呆。晚风轻抚湖面,撩起湖的皱纹,等风平浪静后,它又成一面明镜。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刘禹锡的《望洞庭》,幽幽从口中吐出,消逝在空气中。
人生旅途上的外来风,会掀起怎样的波澜,她无法预知。可是,她永远可以选择扬起帆,航向自己想要的方向。不停转换心情,去沉着面对沿途的景色吧!若注定须以孤勇者的身份面对生活,又有何惧?忠于所选,真心陪伴自己,足矣。
这时,她的嘴边划起一抹微笑。她缓缓地举起酒杯,对着繁星满天的夜空许愿,往后余生,定不负己!
Photo by Johannes Plenio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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