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鲸
是什么在我耳边吟唱？
是过往？还是未来？
不知不觉来到2023年年尾了。年尾总会有很多人开始写年度总结、今年完成的事、十大壮举之类的。也陆陆续续出现许多美丽的文案，再见2023，你好2024。不得不说，年尾确实是个反思的好时机，想一想有些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发生，回顾一下以往的路，才知道原来自己不知不觉走了这么远。
2023年的结尾文案，我想我会用这个：
这一年，失去，获得，释怀，完结。
下一年，新生，期待，希望，向前，遇见。
先说说这一年的吧！
这一年的失去。我失去了一个生命中很重要的朋友。生命里的暗涌，就像这样，在未知的时间里，忽然席卷整片天空。他是鲸的好朋友，但他比鲸小那么两岁，所以他是好鱼。他对我而言，是骤逝的。癌症末期，短短不到半年他就逝去了。那半年我常住在医院，见过他仅仅六次，每次都只是短暂的一段时间。
第一次，是被诊断出癌症，他住进病房，不过五天就转院了。第二次，是在儿童住院部遇见他，他抱着吉他，一身病服在阳光下显得温煦。他还是回来治疗了，不过他会苦中作乐，我们一起化疗的期间，去给儿童们唱歌作曲。
第三次，他没有头发了，卧床不起，化疗给他带来的后遗症很严重，瘦得厉害，几乎拿不起吉他。他说我是幸运的，除了有点激素脸以外，并没有严重脱发和消瘦太多。他一直是壮实身材的，现在成竹竿了，看着令人心疼。
他很喜欢音乐、喜欢看戏、喜欢读书。所以只要我去看他，我就给他唱歌，给他讲讲最近的动漫更新，还给他读读我写的小文章。后来有一天，他告诉我，没有用了，他不治疗了，最后时间他不想在医院里度过，长这么大还没有出去看看世界呢，趁现在看看。我支持他，也在那天目送他离开病房的时候，说了声保重，不要再瘦了，不能好转，至少好好维持现状。
后面两次是他来医院探望我，向我分享他的台湾之旅，拍了很多照片，还有他回去最疼他的外婆家里小住一段时间，乡村生活很悠闲自在。他还跟我说快过年了，今年就在乡里过，热热闹闹的。
最后一次来看我是过年前，他很瘦很瘦，来给我说了很多新年祝语，希望我早日康复出院，到时会带我去逛街游玩。临走时的拥抱，我都不敢太用力，深怕把他揉碎了，松开手时，两眼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那天傍晚，他哄了我好久，直到我装睡，他才肯回去。但是他一离开，我就怎么也装不下去了。
那是过完年后的一个周日，我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失去了他，可是在我心里他至今还未离开。
失去后的获得。我在医院呆了半年后，终于久违地重获自由，但这种获得并不见得是好事。因为一些旧疾复发，局势陷入了困境。在努力了一段时间之后，或许是医院无法再为我做什么，他们让我回家了。
但这个举动，我却害怕了。我曾埋怨过自己没有自由，可能这一生都被锁困在医院中。我不像你，完成了一次次的治疗，数据达标就能出院了。出去是我的奢望。
现在才知道，我被受困在医院，是因为我还有救。而你早早被允许出院，是早就落到了像我现在这样的地步。
是啊，癌症末期，如何积极治疗都无用。何必再徒用功？
我到现在没想明白，你比我小两岁，比我年轻，怎么就先走一步了？
在死神面前，人人平等，你是呱呱坠地的婴儿可以死，你是学走路的孩童可以死，你是上社会工作赶捷运的少年可以死，你是起早贪黑的青年可以死，你是耄耋老人你也可以死。
重病在医的我，是在后来才看完了你家人放出的纪录片送走的你。
“上帝啊，又有一个人要去陪你了”，那句话我十分不认可。我那时候认为，上帝就像是《进击的巨人》里的那些巨人们，闯入我们的世界，把好鱼抓起一把吞了。
然后便是释怀，我的释怀，竟然是在看了《进击的巨人》完结之后才忽然明白。明白我自己该做什么，也陷入了长长的回忆中。
“爱不爱我？”少年抬起右手，捶了捶自己的心口，“献出你的心脏吧！”
“这些都是爱你的人啊，你是不是拿走了我们所有人的心脏，我们都好痛好痛。”
现在我明白了自由的意义，就是知晓发生在眼前的所有事，还能平心静气地走在其上，并在知道自己该离开的时间里从容地离开，这是我现在认为的自由。
我似乎有点明白你的选择了，好鱼。很抱歉，理解你的离开，竟然要花费将近一年的时间那么多。对不起，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一直不能理解你，认为是你抛弃了我，约定好的一起好起来并没有好起来，你先离我而去，让我好丧气，一度想要放弃了。
那时候你肯定也能预想到我的气愤，所以你不敢见我最后一面。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有太多太多想说的吧？
姐姐没有怪你了，因为姐姐也会这样。
现在我想像挥别巨人那样，挥别我的挚友，让他得到自己的自由，而不是再困在我这里。
“先走一步啦！姐姐！”
我会挥着手，微笑点头。
“好，路上小心。”
“好鱼。”
你的故事和十年的进击巨人一样，在2023年画上了句号，完结了！你完成了你想完成的事情才离开的，你都没有埋怨，坦然无惧地前去，我是不是也该对你说声完结快乐？
对我们作者来说，完成一部作品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有始有终，也会开启新的篇章。这是会一直循环下去的，只要心火不熄灭。就像你喜欢的进击巨人一样，会为自己喜欢的事物，不断地献出心脏，一次又一次。这是你想要的，你应该是开心的吧？
那姐姐祝你完结快乐，再勇敢地去开启另一个启程吧！勇者大人！
你的故事完结了，但是我的还没有。你的身份从自己人生的编剧变成了别人的人生读者。你累了，放下了笔，不再谱写自己的辉煌，但你还想读，还想看看我们这些人的故事。
姐姐知道了，我会继续写下去的，好好地活。你的故事完结了，我会用一生去回顾去纪念去想念，反复阅读。我的故事未完，我会用我一生尚存的那一点时间，一点一滴，一撇一捺去认真地写好我的人生故事。
这样以后在世界的另一端相遇，我就能把这本书交给你，跟你说我有在好好生活的同时，有在想你。你不是我困于过去无法自拔的深渊，你是在前方照亮我前进的灯塔。好鱼已经先走到终点，所以他在终点处等我了。我现在只需要认真过好当下，看清楚前方的路，慢慢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我不再执着于你，放开了你的手，让你追逐自由。
下一年，会是你我的新生，带着我们所有的期待与希望，继续向前，直到我们再次遇见。
我们都不知道再次见面时，你会是谁，我又会是谁。但我相信，那时的我们还是会和现在一样，相视一笑，就像那个午后，有少年吉他声，有少女的歌声，还有孩童们的嘻笑声，欢悦声环绕你我。
Photo by Jefferson Santos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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