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作者：Azrin Fauzi
由于每个人都曾度过校园时代、拥有过老师，也曾创造许多与老师共同的回忆和情感。然而言语从未能准确地触及这些回忆，表达对他们的敬爱（或者有时是愤怒和厌恶）。
在观赏这部由人间烟火制作的《谢师会》戏剧时，这些回忆和情感因为公民责任而变得沉重，尤其是对一位已经长期离开故土的公民而言。
伤痛语言
因遇见一位携带一本《红楼梦》、并想回到吉隆坡的女孩，戏剧开场男主角李国基（由邱蕴能饰演）带着未了的记忆和情感抵达火车站；为了回乡参与2018年马来西亚大选投票和出席华文学会举办的谢师会，为了履行对国家的责任（带着不曾偏袒人民的记忆）以及向他的老师，刘老师（由李奕翰饰演）倾述压抑已久的感情。
在灯光熄灭之前，我们随着李国基的思绪（“思想列车”）一起踏上从新加坡前往吉隆坡的火车旅程。但是表演不是才刚刚开始吗？我们尚未体会到角色身的回归（跨越空间和国界），以及心灵的回归（跨越时间和记忆）。蔡紫滢设计的的舞台布景真正诠释了“未完成”，当李国基和其他乘客坐在车厢里，而观众则从外部观看他们。
舞台布景随着剧中的角色动作而变化，使整个舞台生动起来，特别是整体流畅自然的舞台设置，以某种老派的方式（old school）将我们的记忆和感受直接带回了往昔。最接近的一次就是在学校的演出。在这个演出里，一组学生带来了一出话剧，“基石”取自于曹雪芹的小说《红楼梦》，也就是中国四大古典小说之一，而我们意识到这种“未完成”源自于刘老师决定将李国基替换为他的同班同学，陈安平（由曾永凭饰演）作为话剧中的主角，也就是衔宝玉而生的贾宝玉。当我们得知陈安平实际上是该学校的资助人陈先生（由潘有才饰演）的儿子时，原本外界——我界的艺术权力也随之转移至校园。
这出充斥着众多学生抗议的舞台剧，声声关乎着中文在学校里的存亡；其中纪瑞云（由侯桂芝饰演）的态度最坚定，随后是李国基、陈安平、熙凤（由陈美君饰演）、小慧（由伍苑慈饰演）和大宝（由林静苗饰演）。陈安平最初的举动似乎只是在向所有人（包括我们）炫耀——他和他父亲工厂里的工人一起制作了所有抗议活动的横幅，但实际上却为他这个角色展现了另一个道德层面，完全改变了我们对他的观感。他们的话剧表演和抗议虽然并没有在我们眼前上演，却是暗地里一种无声却响亮的举动。我曾观看过程守明执导的一场演出作品，他将政治性语言和记忆的重新解读再次带入了《谢师会》。
随着李国基回忆到了1987年的校园时光，那一年我们的集体回忆转向茅草行动，同时马来西亚的华文教育陷入了最低谷。这场表演中的成年角色们被来自新加坡的回忆再次压迫，即当时由李光耀（或“LKY”）带领的政府废除了华语教育学校。这些黑暗回忆随着旧时光的影像展现在我们眼前，透过报纸剪报、示威录像和无休止的逮捕等等等等——这一切透过曾期坤的投影设计呈现出来。最终由刘老师好友，同样是一名抗议者的被捕画面结束。每个人都有各自所坚持的抗争方式。
爱的语言
不同于戏剧前半部分的多数时刻，刘老师和同学们上下师生关系中的对话交流充满了幽默或欢笑，尤其是李国基总是能引发大家的笑声，当我们的主角紧握着温馨的回忆和过去时，后半部分的桥段再次变得沉重，因刘老师与校长（由曾宏辉饰演）和他的抗议者好友，老彭（由李伟仲饰演）同等关系之间的对话变得严肃，常常使我们陷入沉默，在那个时刻，他们——和我们——试图面对如今冷酷的现实。
在舞台上，将爱意融入对话，对未来的期盼持续着。通过十八世纪的中国古典文学，《红楼梦》作为一部戏中戏（一部具有影响力的剧中剧；就像王实甫撰写的《西厢记》杂剧在《红楼梦》小说中出现并被翻阅一样），间接地成为了“无声却响亮的声音”，表达了对文学和戏剧形式本身的态度和思想。在某个场景中，我们发现陈安平刚开始适应贾宝玉的角色时经常忘词（那一刻，我们也意识到我们看到的是一位已在戏中的演员，而不是试图演戏的演员）不仅朗读着《红楼梦》的片段剧本，更是正在读出《谢师会》的剧本！
这出由尹文釬和程守明共同编导的戏剧《谢师会》改编自赖国芳博士的短篇小说。这出长达三小时的舞台剧版本经由孙春美的戏剧构作（随后穿插了张盛德以吉他弹唱的悲伤歌声）紧接着与时间游戏，以及某一场景中陈安平手表的丢失再次赋予了时间意义，而保洁阿婶（由谭小虹饰演）被指控为手表的偷窃者。李国基则为未犯错的保洁阿婶竭力辩护。这是在陈安平最终找到手表并揭晓是自己的疏忽之前。这种远远偏离原著故事的妥善改编，让他们——和我们——共同探索时间（在短篇小说中，手表被描述为陈安平自己放在背包的暗袋里，而在戏剧中，陈安平被大宝要求穿上古装时摘下手表，因为在剧中手表会显得不合时宜，明显不符合大约18世纪《红楼梦》的时代背景；况且大宝也是一位细心的服装和舞台布景设计师，她将一块石头作为主要舞台道具放置在话剧表演中）共同诠释了这个舞台上的文学和戏剧塑造工作的意义。
最终，是时间完成了李国基这个角色的回忆和情感。通过时间，语言触及回忆，以及表达情感：各自有着自己抗争的方式。我们被告知曾扮演过林黛玉一角的纪瑞云，即《红楼梦》中贾宝玉的爱人，不会——也不可能——出席刘老师的谢师会，因为她的生命在此之前已被癌症夺走。在时间将李国基——和我们带往之前——再次抵达火车站。接着再次遇到之前那位携带《红楼梦》的女孩，却带来另一个讯息：这本中国古典小说是马来译文版本！（当观众和李国基与其他乘客一起乘坐在火车里，“完成”再次被诠释。）再次回到新加坡，再次使用“Lee Kok Kee”或“KK Lee”这类名字，自从离开因马来西亚发展迅速和现代化而缩写的名字，一边搁置和存放自己更喜爱的名字——“李国基”，刘老师喜爱的学生名字、一个还存放在某人回忆里的名字。
刘老师一而再再而三地询问李国基，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前学生想要直接定居在新加坡。李国基和刘老师谈话时，总想要直接推开压在彼此脚上的石头。我不确定这个压在脚上的石头最终成功移开与否。
我能确定的是，它是如此地沉重。
翻译自 Azrin Fauzi 四月份发表在 Tunas Cipta DBP 杂志的文章>>UNTUK MENGALIH BATU YANG MENIMPA KAKI: BERATNYA BAHASA LUKA, BAHASA CINTA
翻译：Britney 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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