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航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如有，那是因为不够体解父母的真苦心。有时眼见并不为真，要用心看才不致于跌入困惑里的漩涡， 引起谜雾重重。
多年以来，对于吾儿，我心里头一直有个愧疚。虽然事过境迁，可是每逢母亲节，见他们精心为我筹备的礼物或安排些什么节目时，感动之余，心中总会莫明地隐隐作痛，这要从我年少时说起——
我自小很崇拜我哥，他虽仅年长我一岁，可是样样比我精通。小学时，除了功课，总觉得他无所不能，如他无师自通的口琴演绎，曲曲缭绕动听的歌谣名曲，兼精通棋艺、集邮、潜水、游泳、球艺等等。还为我特制一套渴求已久而无法购得的兵乓拍，哄得我一直笑不拢嘴。他不仅学什么像什么，老天还赐他一副一学就上手的天赋。除此，平时考试马马虎虎的他，小学会考时竟能交出标青的成绩，上了中学功课更扶摇直上，令我大跌眼镜，连老师也对他赞不绝口。每逢见我抱着课本猛啃猛嗑时，总会劝告我：“别读死书，死读书！”可惜当时的我，没能听进去。
后来有日他骑单车由街上归来，越过马路时，不知何故与一辆摩托碰撞，导致头部重击柏油路，当时还庆幸无外伤，半夜突发呕吐昏迷，家人紧急把他送院就医。虽即火速动了手术，可是一直没再苏醒，隔天就这样永远地离开我们了。
突然莫名失去了这样的一位优秀大哥，悲愤中，不禁对夺吾兄命的成人单车与摩托起了生畏与厌恶，也形成一道永不泯灭的心痕深崁心脑。
光阴荏苒，十余载后，我已嫁作人妇，并有了自己的子女。当我儿十岁那年，瞧见他的邻居玩伴买了辆新颖单车并不停炫耀，搞得我儿很是欣羡，就一直哀求我也给他买辆。那时的我，看他的玩伴那种毫无忌惮的骑术飙姿，早令我看得怵目惊心，说什么也狠着心不肯妥协买给他，更何况心中仍有那道永挥不去的年少阴影。他见哀求无望，便委屈地说：“若姐要什么，您都会买给她。” 此后这小仔也就默默寡欢，不甚言语。
有日他忽然说，他的零用钱不够花，他想每星期课余的时间替我抹地擦窗，要我每月额加五十令吉零钱，我不假思索，立即应允，也瞧见他替他老爸洗车，一样与他讨价还价。一两年后，等他攒够了钱，立马买了辆二手单车。我虽仍忧心忡忡，可是也不好再说什么。唯有每次见他骑车出门时，眼巴巴地伫立于栏杆处遥望，直到他的身影出现在回家的路口上，才能松下紧绷的气息。
也许因祸得福，此后他学会了自立，学校假期也出外打散工，把赚得的零钱买自己喜爱的物品，例如名牌球鞋、羽球拍、电动模型车等。随后，他渐渐悟识到赚钱不易，开始节俭不乱花，并养成储蓄的好习惯，使为娘心稍慰。
当他刚完成学业开始投入职场时，为了方便上下班，他想先买辆摩托应急。听罢，我心跳立马一百，唯有鼓起不烂三舌游说买轿车的裨益，也情愿砸数千令吉替他先垫首期，他终肯点头放弃买摩托的念头。
从此，我除了提供点意见外，没有再干涉或左右他的任何选择，包括他的终身伴侣，最后他讨个非华族老婆，我也一切悉从尊便，笑面迎人。
时至今日，只要他们身心永远富饶，安康福泰，这心声他们听而不见也好，见而不听也罢；光阴自会淡化一切泪影，唯留甜美回忆滋润心隅。
Photo by PALM3_JPG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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