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智逸
樱花的盛开,它不仅挑起了春天的帐子,也挑起我那敏感的鼻子。
由每年的三月尾开始,我的鼻子就会如同小狗一般敏感,动不动就打个喷嚏,动不动就滴几行甘露,直至迫近炎热的七月,它索性鼓起身子,肿成一个肥肥的模样,化身成一个相扑手,将你的鼻腔用一身好肌肉挡住,「哈」的一声,你尝试忍着,不去发出那失礼的声线,但闭塞的气管总教人窒息,小脑的条件反射,给你呼出一口二氧化碳,可惜那像死猪般的叫声却令你恨不得往那里逃。
「哈……哈……哈……哈……」当我在挤迫的电车车厢中嗅到西装的烟味之际……
「哈……哈哈……哈哈……哈……」
究竟发生什么事?
原来是旁边的男人发出的呼吸声,或许是后面那把湿润的头发刺激了他的气管,哈,总教人安心,我瞧了他一眼,然后安心地呼吸起来。
「哈!」我小试牛刀,发出微弱的声线,再瞧一瞧,没事。
「哈!哈!」
那男人若无其事地在他的报纸中「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隐约地传出一阵「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哈哈」好像病毒一样,扩散到别的车厢,在宁静的人群中,本来由一个的「哈哈」辗过了整条长长的列队,跟着便是第二个「哈哈」,第三个「哈哈」,第四个「哈哈」……大家开始由心而出地吐出难以禁绝的「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在冷气机的震动音中,我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哈哈」着,直至车门打开。
我离开了车厢,视察周围的环境,四周的人都在赶路。
于是,便继续闭上自己的呼吸。
「哈……哈哈……哈哈……哈……」
耳鼻科诊所的玻璃门一开,一阵「哈哈」震慑了整个耳膜,由老到幼,在各式各样的口罩中大大小小的「哈哈」在低吟着,可是,我是没有戴口罩的,唯有跟没戴口罩的一群人,将「哈哈」极力吞回喉咙。
直至十分钟、十五分钟、三十分钟。
「小川小姐麻烦你坐这儿。」护士用那提高了几段的调子,示意我坐到医生房的旁边。
我在她一转身的时候,快快的来一声「哈」,总算顺畅一点。
她向右边望一望,我便若无其事的墙上的挂钟。
她返回自己的位置,低下头整理着文件。
「跟着我这样做……哈哈……哈哈……哈哈……」
一把上了年纪的男声从横隔膜弹出半生半熟的音符,在小小的诊所中,不断重复了多少遍,但当我贴近这道门去听得清清楚楚的时候,内心驱使我发出一阵大笑。
我后悔太留意医院里的火车模型,以及窗户外的电车路轨,又或许,我应该要想多一点。
「跟着我这样做……哈哈……哈哈……哈哈……」
我越听便越想笑,终于「哈哈哈哈」地跟着医生做着同一个动作。
「哈哈……哈哈……哈哈……」在电视机前的动漫中,我双眼装出专注的神情,内心却想着别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得连医院的那双啡色拖鞋也掉下来了。
「小川小姐请进。」医生说。
我连忙穿上那双皮拖鞋,在蹒跚的步屐中开始构思一下怎样医生说话。
「小川小姐请坐。」 我坐在那像做实验的米色高背椅子,一下子僵直起来。
「un……deux……trois……」
医生用法语跟我数一二三,教我怎样用药,我看看他熟练的手势和没有内容的表情,才知道他比我更早发现了什么。
Photo by Arno Smit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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