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楠拜·努尔哈斯木
母亲库丽潘无论是在伊犁尼勒克寨口半个世纪,还是在伊犁霍城县加尔苏近十年,每周日都要打两馕坑馕,而且每一坑都是二十来个馕,打馕时当然需要具备一定等量的干木柴或者是干蒿草。母亲打馕的程序主要是:将一袋面粉倒进大铁锅或木质的椭圆形木盆中,放入少许酵母后倒入温水搅拌,还放少许食盐,如有条件可以添加一定等量的牛奶、羊油进行和面,然后盖上衣物保温、发酵,等面完全发酵好后慢慢揉面,揉好面后切成大小均匀的面团,最后用手制作生馕饼。
馕饼可以是大、中、小三个等级。当做馕的程序到了一半时,就可以在已经备好木柴或蒿草的馕坑里点火焚烧,由大火把馕坑烧燎得通红,坑体壁体发白为理想火候。此时家里的孩子们需用铁盘、木盘等将生馕饼运送到馕坑边,等母亲向馕坑里的火堆洒水,在馕坑内部壁沿洒上盐水,就可以在馕坑边粘贴馕饼。粘贴馕饼需要用专制的圆形粘馕工具,当地人称为“жеңлык”,即圆形手套。
加火增温的馕坑内温度分三个等级,馕坑口周围高达50多摄氏度,馕坑口至馕坑底80多摄氏度,馕坑底部即有木柴、蒿草燃烧后留下的炭灰堆积处,温度高达100多摄氏度,馕饼在馕坑内高温内循环和馕坑臂体温度的双重烘烤的作用下,馕饼慢慢熟透。母亲为了让馕饼有色泽,用湿透了的衣物、毛毡或麻袋盖压馕坑口,还洒上一些水,以确保馕坑内温度的均衡。经过半个多小时的焖烤,馕饼终于烤制成功。烤制后的馕饼一个个黄里透红,香气飘逸,脆软适中。
母亲心情好的时候,打馕是一件全家人皆大欢喜的快乐时刻,倘若心情差时打馕,则是一件气氛紧张、大家忐忑不安的繁重家务。母亲从发面、揉面、烤打馕饼过程仅是谩骂、痛斥儿女的艰难过程。母亲一边打馕,一边谩骂:“一群饭桶,狗吃的!猪吃的!”等等。大家都不敢吱声,都默默地干着各自的事,整个打馕氛围犹如暴风骤雨、电闪雷鸣一般恐怖,或许这跟母亲更年期有关。
平时大家都期盼母亲打馕时有个好心情,那是一种享受,因为母亲脸上会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母亲心情好的时候打馕,经常有说有笑,有时还哼着小曲呢。母亲因为心情还为馕饼做些点缀,在馕饼上捣上花纹、涂抹洋葱碎末,涂抹鸡蛋黄,甚至撒些芝麻或牛奶等,熟后的馕饼那才叫好吃、清香、脆甜。所以,左邻右舍都爱来家里借馕,但他们还回来的馕就没人吃了,因为他们的馕无论怎样烤,都比不上母亲做的好吃,只能落个你推给我,我推给你的下场,最后有时没人吃,没有人问律,长期懈怠,最终发霉、变质,只能给羊、山羊、狗和鸡充当饲料而已。
母亲一次和两袋面粉,一袋面粉25公斤,一袋面粉就能打满一馕坑馕,一次打大馕15个,如果是中型馕23个,小馕30或40个。平常都是打完一馕坑之后,接着再打第二馕坑馕。每次打馕,母亲都把头和脸捂得严严实实的,裹着头和脸的头巾上都湿漉漉的,防止馕坑的热流冲击头脑,深怕以后落下病根,只有眼睛和鼻子露在外面,每次将头伸进馕坑时,眉毛和眼睫毛基本被馕坑的热浪烤得卷曲或焦黄。
据母亲自己讲述,母亲打馕的历史是从17岁开始的,也就是出嫁给哈斯木之后发迹的,这一打就打到2000年老伴哈斯木去世,一生打了数千次馕。母亲历来是个乐于助人的人,亲朋好友、邻里、同事、后生家如遇红白喜事、请客吃饭、乔迁,母亲都主动前往帮忙打馕。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是如此。母亲打的馕有大块薄馕,直径约50多厘米,中型厚馕直径30厘米左右,小型脆馕15厘米不等,也烧烤过烤全羊等美食。
后来母亲的儿女都成家立业了,但一如既往地周末回家继续食取母亲打的馕。就因如此,父亲有一次痛斥了厚颜无耻的儿子、儿媳们:“一群不知廉耻的东西,还拿70岁老太婆打的馕,你们没有手脚吗?应该每次回家帮家里打馕才是啊!老太婆万一生病了谁来照顾我?”此后母亲完全放弃了打馕的繁重义务,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
2003年,母亲带领部分儿孙移民到了哈萨克斯坦。在儿孙们的的支持下,母亲在2011年实现了去麦加朝觐的愿望,还相继去了很多国家,如中国、哈萨克斯坦、土耳其、沙特阿拉伯、阿拉伯酋长国、阿曼等,还应长孙女库丽拜娜的邀请在迪拜生活了一段时间呢,当时带来的主要礼物就是阿拉木图的20个大薄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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